昭昭恍然,她终于有些明白赵子孟的意图了。
蔡相工书法,他博采诸家所长,自成一体。建元年间,太宗皇帝极其推崇喜爱蔡相的书法,一时之间,当朝的士大夫纷纷效仿之。
建元十五年,蔡相状元及第,先为地方官,而后累迁起居郎,又进为中书舍人,负责书写天子诏命。建元十九年,太宗筹谋将皇族改回吴姓,蔡相大力推动此事,之后则愈发得到太宗皇帝的看重,擢升为龙图阁待制。而后,他又先后知大名府、开封府,在霸州期间诏安了忘归山众匪。
建元二十六年,阮相病逝,阮氏抄家。此后,他火速升迁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而后又官至太师。建元、天授两帝在位期间曾先后两次任相,权重一时。朝野上下多有谄媚之人推其书法为当世之首,但到底民间声望还尚且是及不上阮相手迹的。
今日这雅集之内,竟是汇集了阮相、蔡相两人的墨宝在此竞拍,也无怪乎今日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到这摘星阁内了。有趣的是,雅集主人以阮相之画为压轴藏品,而以蔡相之书为普通藏品,竟是如此旗帜鲜明地为两人的书画排了先后。
蔡相的书法笔意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别有一番“尚意”的书法美学情趣。更兼之近年以来蔡相权重,其书享有极大盛誉。建元末年,朝野上下乃至民间,慕名而学其书法的人有很多。
今日雅集所拍卖的蔡相书迹乃是《草堂诗题记》,昔年南方水患,蔡相为筹集资金将此帖义卖,听闻是流落江南了,今日却是又回了汴京。
曾有评论者赞此帖曰:“其字严而不拘,逸而不外规矩,正书如冠剑大人,议于庙堂之上;行书如贵胄公子,意气赫奕,光彩射人;大字冠绝占今,鲜有俦匹。”
因此,今日天子欲竞拍此帖倒是没有任何不妥,但是在场诸人也难免想着,看来蔡相将要成为一个历经三朝依然盛宠不衰的传奇了。只是日后这朝堂之上,若是赵、蔡两人互不相让时该站在哪一方呢?究竟此二人何者更得圣心?
众人心中如何思量不必细说,可是天子此番竞价时候却并不顺利,对面雅间内有一人竟是胆大包天地一直和天子较着劲。这真是……这边的有几个年轻学子都快急死了,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人,他们真想跑到对面那雅间里去,让那位有钱的大爷别再加价了!
杨悸鹿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这……”
如今他才十五岁,还不是上辈子那个威风凛凛,出兵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将军。他还尚未成长为雄才伟略的冠世侯。
“怎么回事?对面那人每次报价都比圣上多一两银子,这不是存心隔应人吗?”杨羚低声问道,“你让他这么做的?”
“我没有啊!”杨悸鹿道,“我就是叫他见机行事,哪里想得到他这么,这么……”
昭昭见这姐弟两人着急的模样,她觉得他们可能都低估了赵子孟的阴险狡诈,那人一定是还有后招,说不得现在那张《草堂诗题记》已经不知所终了呢,又或许他就是想要以离奇的高价让原本的美谈变了味。
前生今世,那人总是这样,自以为计定千里、谋略无双,昭昭还真希望有个人来将他那张厚脸打上一打才好。
眼看着《草堂诗题记》的价格被越抬越高,杨羚不由得担忧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悄悄下去把那字帖毁了就是。”杨悸说着就想要起身下楼。
杨羚一把拉住了他:“你疯了?现在众目睽睽的,若是行事不周全被别人看到了,你想被御史台的那些人以藐视皇权的名义参死吗?”
“那怎么办?”
就在杨家姐弟低语的时候,对面雅间那个不识相的人已经将价格抬得很高了。天子微服私访偶得蔡相墨宝这可为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可若是天子被宰了呢?那就……
永兴帝面上倒是不见喜怒,但是一旁同来的学子们如何能见天子今日被当作冤大头给人宰了?哪怕天子今日面上无事,但日后也难保想起此事心有不快,到时候因为天子不想见到今日看他丢了脸的人而不给他们出仕的机会,那可就糟糕了。
这么想着,就有一个年轻的学子站了起来,冲对面雅间中的人喊道:“对面的雅客,我家主人甚爱此帖,可否割爱?”
不多时,对面雅间门口候着的紫衣侍女走了进去,复又出来传话道:“此间客人说其亦有不可不得此墨宝的原因。”
原本永兴帝可大度地相让此帖,那么他此次虽不曾拍得蔡相墨宝,但到底已经表明了一个态度,拉拢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了。可这世上偏有蠢笨却爱揣摩圣心之人,另有一个学子看方才那人的行事似乎是得到了天子的些微注意,便也不甘落后地越众而出。
那人冲对面雅间高声道:“不知阁下可否现身一见?这天下竟有何不得不的理由比……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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