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慕潋滟去而复返,跪在面前的她低声柔语,说的每一个字比之前说的更像是晴天霹雳,轰然炸响于耳畔,她手中没有再握着倒了热茶水的茶杯,可却惊得像是被滚烫茶水直接泼到了手上,不得不紧握成拳来力图让自己沉静下来。
因为慕潋滟告诉自己的内容竟然是——她的爱子大皇子夏子海,也就是自己的爱子居然曾派刺客刺杀要前往天山的二皇子。
二皇子未曾听说出事,想必刺杀并未得手,但是却留在建康城中,莫非二皇子已经觉察到有人要行刺自己,才没有继续前往天山?那么,二皇子是否派人私下去查明,是否曾将猜虑告之过圣上?是否……
她心里砰砰砰的乱跳,耳边慕潋滟的声音再次传来,“娘娘是否想知道这件事情臣妾是如何得知的?”
梅浅浅不由自主的应和了这句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被河水里被泡开的木桩子,虚浮无力。慕潋滟的手伸过来,安抚似的握住了梅浅浅的手,戚然说道,“这可是从姜氏宫人的口里听来的,至于是真是假,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臣妾可没有那个余力去追究了,只能将这件事悄悄告诉娘娘。若是真的,事关大皇子,娘娘得先下手为强啊。若是假的,那姜氏此心为何,此意为何,娘娘可知?”
梅浅浅喃喃的念叨道,“姜氏,德妃吗?”
“娘娘别忘了,您有个儿子,姜氏也是个有儿子的人啊。”
最后这一句将梅浅浅心中的防线给彻底击溃,她再也没有抬头,更不知慕潋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明明心中慌乱,却只能坐着力图使自己先安静下来。
朝秀走进殿来,看到的便是梅浅浅这副样子,——女子独坐明灯下,发上朱钗冉冉华华,却照不亮眼底的那团黯淡雾气,保养得极好的皮肤凝脂一般,脸色苍白晦暗,令人心生担忧。她加快脚步走向梅浅浅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殿外,只见一轮苍白遥远的月亮被大团大团暗云相裹,忽隐忽现,月下那名玫红纱衣的女子越行越远,背影窈窕似夜中仍旧盛放的花朵,妖媚惑人之余,令人心生畏惧,畏惧的是明知不可近却忍不住接近,畏惧的是她未知的一切。
殿门又缓缓关上了,隔断了朝秀的视线。关上的瞬间,殿外的情儿正巧回头望了一眼,她身后的朱砂宫伫立在迷茫夜色中,被衬得更为雄伟宏大,主殿旁的曲廊幽亭,红灯相衔,廊下种植了郁郁花草,落在红色灯光下,红蒙蒙的一片,给这座建筑平添了一丝柔媚。建筑里的宫人们在红蒙蒙的灯光中,看不清楚眉目,更别论他们脸上会有如何的情绪表情,早在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的日子中,一个个戴上了面具,他们立在宫殿周边,仿佛已经沦落成这座宏伟建筑的背景。
情儿回过头去,见慕潋滟已然走远,脚下碎步急走,赶上了前方的慕潋滟。
“情儿见娘娘在宫内说了许久,真是担心。”
“为何担心?担心我说了太多,引起她猜忌吗?”慕潋滟半回了头,笑了一笑,见情儿脸上略略露出担忧且埋怨的神情来,脚下步子略略一缓,将拢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摸了摸情儿的脸颊。
明明是夏日夜晚,慕潋滟只觉得手掌心下的脸蛋冰凉凉的,仿佛是一块滑凉的绸缎,熨不起半丝暖意。她收了笑意,抿了抿唇,沉声道,“以己心猜疑他人,赢率只有十之三四,若以人心推测人心,赢率约十之六七。我以她心推测她,对她了若指掌。更何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规律并不仅仅用于胜敌之道,盟友间也应如此。所以梅氏会因为旧人旧事不会对我如何,加上我将所知所想坦诚相告,以我心换她心,她反不会猜忌我,反而因着她心中旧情会选择认可我,相信我。”
“可是……”情儿脸色暂缓,却又追问道,“娘娘又如何笃定她心中尚有旧情,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年事发,倘若她肯,夫人也就不会……”情儿突然止住了话,神色忐忑的看了慕潋滟一眼,似有忌惮,未曾再言。
慕潋滟眼中柔光流转,并未有何忌讳,只是淡淡说道,“正因她当年如此,心中矛盾,才致使她久久不肯抛弃旧日。否则,我刚才在宫内如此肆意试探,她为何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将宫人甚至心腹都支离,肯与我单独相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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