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素来疼爱萧唤云,只因他内心的愧疚之情忒盛,硬生生的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压下。即便是萧唤云当着他的面同高湛卿卿我我,他亦只是怒一怒,继而发场脾气便作罢。可那晚的争吵,却是生生的令高演发了真怒。
且这一场怒火眼瞅着有绵连不绝生生不息之势。
昭君觉得,高演如今是真正的有了几分帝王的架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这位新天子一怒架势也是不错的,后宫前朝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提及萧唤云半分。
由此观之,那晚他们两人之间争吵的内容必定不止那几句,其中必定有句极其重要的话语将高演同萧唤云之间的那根横刺生生牵动了。昭君将她的这个想法同青蔷说了说,青蔷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院前水榭旁的石桌边,认真仔细的想了想,答道:“倒是有两句严重的,但那时青蔷已走得有些远了,便听得不是十分的真切,怕是听错了也说不准。姑妈,那是极其大逆不道的话。”
昭君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垂了头在架于绷架的绣布上摸索了个正确的地方,扎了一针下去。嗓音无波无澜:“你且说一说。”
青蔷托着腮帮子坐过来一些,故作深沉的沉了声音道:“萧皇后让皇上滚之前,尚且有几句话是清明的。咳咳。”咳了咳,哑着嗓子学着高演的模样道:“唤云!就算朕真的抢了阿湛的皇位又怎样?你是朕的皇后!你既然不愿意做这个皇后,当初为什么要接过凤印!”
转头又捏着小嗓子,学出萧唤云尖锐之极的嗓音,凭空做出拍案的动作,回道:“你以为我想做这个皇后吗?高演!我告诉你!这个皇后之位我压根就不稀罕!我一点儿也不想当这个皇后!”
昭君拔针的动作生生的顿在一半,抬了头目光斜眄过来,嘴角笑意僵住。
青蔷咳哑了嗓子,学着高演悲痛万分的样子同凭空想象出来的萧唤云道:“是了,你不稀罕这个皇后之位,你也不想当这个皇后。那日凤袍之事朕查了这么多日,只有王璇接近过那件凤袍。是你烧了它,是不是?你不想当这个皇后,所以才烧了它是不是?”百忙之中,眼角余光之中正瞧见昭君斜眄过来的视线,还抽空朝报以昭君自豪的一笑。
昭君正欲开口,青蔷便蓦地又成了萧唤云,尖锐的叫道:“高演,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就是个疯子!”昭君只能默默的将手伸了回来,拢了袖子于身前,端坐着继续听下去。
青蔷仿着高演的样子,沉痛而又坚定的颤了颤,接过话头道:“是,朕不可理喻。可是唤云,朕不明白,既然是你做的,母后又在继位大典之上替你护全了脸面。你为什么非要让朕觉得是母后做的这件事不可呢?唤云,你真的这么恨母后吗?当初那些事情虽是母后做的,可母后却是全心为了朕的。你要怨便怨朕吧……”
青蔷面色猛地一震,大约是投身入了萧唤云的角色。瞧着她的那个样子,大抵也能料想到几分那晚的情形,这样的情形无端端的令人感到熟悉。
就像是许多年前高欢对她说的那样,那九五之尊的帝王在她面前低了头,说:“一切都不怨柔儿,你要怨就怨朕吧……”
昭君拢于膝上的双手有些发紧,握成了拳头之后仍旧有几分发抖。她瞅着挥手挥脚的青蔷,只觉得透过她的身影仿佛能瞧见多年之前那晚的情景。一轮孤独的圆月立于几支枯桠之间,时而有鸦雀长鸣一声,背景是无边无际的暗色长夜。
“然后,萧皇后便推开了门,让皇上滚了。”青蔷摊了摊手,道:“喏,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这些话也太大逆不道了,萧皇后说出来完全等同于在寻死,所以可能是青蔷听岔了也说不准的。”
这些话的确是大逆不道,但却是极符合萧唤云的作风。
昭君料定了青蔷去含光殿送点心会引得萧唤云心中不快,但并不曾想到她会如此按捺不住。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很正常,上一世陆贞不过是陪着皇帝关了门在殿内聊了几句便被萧唤云拔剑相刺。如今外头传着的闲言说皇上很喜欢宫中脾气最好的青蔷姑姑,且这两人还是姐弟,若是青蔷姑姑被册封为妃,岂不是亲上加亲。这等情形,萧唤云如何能按捺的住?
瞧她的这个模样,对高演大抵还是有几分情分的。
昭君在心中将这一些思绪慢慢的理清楚,手中捧着的瓷杯里的茶水由热转冷,良久才缓缓抬了头,问道:“凤袍那件事,你究竟是怎么做成的?竟让人查不出丝毫马脚来。”
当初命青蔷去处理萧唤云凤袍一事之时,昭君曾命她小心仔细着些,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青蔷虽是拍着胸脯应了,昭君却有几分担忧她做不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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