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所猜测,平阮儿自是不肯就此作罢,当即对挡着她的经护法说道:“我要见他。”声音笃定,不容置疑。
见经护法有些为难,她又补充道:“当初他压制不住天火时的模样我都见过,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何况你也知道,我一身功法乃逆修而成,或许有所助益也不一定。”
本以为这般分析下来经护法会让她进去,谁知经护法一听,脸上犹疑一扫而空,反而更加坚定地将她拦在门外,“家主口谕,我等不得违抗,还望平将军体谅。”平将军既然见过家主发作的模样,而家主却仍然执意避开,恐怕并不单是怕吓着她令她担心,只怕还要更深层的原因,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人放进去了。
沉默半晌,平阮儿终是应道:“也罢,有消息了还请你通知我一声。”
“自然。”对于平阮儿突然的客气,经护法也莫可奈何,家主命令,他是真的没胆违抗。同时他还默不做声地后撤了一步,以防平阮儿又像上次一般骤然发难,将他敲昏过去。
见经护法这般警惕,平阮儿心中更是担心,却也深知自己这点儿功夫与三位护法相比远远不够看,只得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到房中。
沙漏中的细沙缓缓漏下,忠实地记录着流逝的时间。平阮儿在房中来回踱步,左右徘徊,却还是无法平复心中担忧情绪,反倒走出一身的汗,叹息一声,她走到窗户旁,举目眺望远方。
天光大盛,日头毒辣。太阳*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腾起滚滚热浪,景物在热浪中扭曲模糊。
见状,平阮儿浮躁的心绪仿佛被这如火的日光燎了一般,只剩下一片灰烬,沉沉地覆在心头。
这大旱已经持续两月有余了。旱灾严重,粮食颗粒无收,东面战事又吃紧,毫无疑问地产生了大批难民。据说皇甫勋已经派人赈灾,发放粮食与水,倒没有让国内引发太大的动荡。便是先前帝京中夫子学者因她圜丘坛祭冲撞神灵而于城门静坐绝食一事,他也四两拨千斤地处理了。
这让她不禁联想到圜丘坛祭祀的刺杀案,当时皇甫勋便是果断迅捷地借机发难,借惩治工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二人懈怠失责之事顺带整顿吏治,治理朝中人浮于事、官员冗杂的弊病。
而这一次,面对来势汹汹的紫琉国,他先是大胆起用自己,果决任命自己为征东大军,并在自己放弃沁阳县、退守倒马关之后,也没有急着召集西境烈焰军,而是趁机剥夺了燕国公的实权,“宽宥体谅”地准许燕国公颐养天年,无论是对人心还是时机的把握,都让人望尘莫及。
作为帝王,他的每一步不仅考虑了国家战情,更是将朝内派别的倾轧算了个透彻,环环相扣,机变灵活,端的是让她看得眼花缭乱,佩服不已。
当年的少年隐瞒的深沉心机,在宫墙内阴湿厚重的土壤中长得愈发令人揣摩不透。而少年的清俊容颜,也隔绝在宽广连绵的高大宫墙之后,从此,再看如雾里看花,辨不清其轮廓五官。
帝王心,不可测。
这次彦老将军一事,若非他一心筹谋,何以变成如此?虽然这其中或许还有史光臣的手笔,或许那几个士兵也真是紫琉国细作,但之后一切便全是皇甫勋的推动了,不知该是叹史光臣算计得好,还是为上位者的冷血而悲哀?
更甚者,或许那几个人根本就不是……若真是这样,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同时,彦昌这件事也让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大军虽然听她指挥,其中却不乏皇甫勋的人!
那日将傻儿绑起来,同影卫一起演了一出杀傻儿炖肉汤的戏的校尉,很显然是皇甫勋的人,而且是明面上的人。既然抛出了这枚棋子,说明皇甫勋还有埋藏得更深的,且官阶还不低,除去赤炎军外,征东大军就只剩下飞羽骑和边军。而楚轲身为红氏家主,自然不可能;李朗是她的人,更不可能,也就是说,这人极有可能是蒋世德、司马庆兄弟、孟铮以及飞羽骑六大都统中的一个。
还有便是被她搁置已久的宁有意的身份,精魂卫暗卫之主?虽然已经见到信物,但是她还是留了一份心,给小六传了信,只待收到回信就真相大白。
心中一沉,她回转身去,从笔架上取了一只毛笔,抽出一张纸迅速在上面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
这是她的习惯,一旦有所想法就写在纸上,然后再慢慢理顺,或许一时之间没有思路,却保证了不会产生遗漏之处。
皱眉细细思索,她在脑中将众人品性与平日行事过了一遍。
手一顿,笔尖上的饱满的墨汁就掉了下去,落在了司马二字之上,晕开一摊浓黑之色。
看着被染黑的纸张,她的眉目中突然多了一分冷意。
“笃笃。”门突然被敲响。
平阮儿抽出一张白纸将这写好的纸张盖住,然后才抬头望向来人。逆光中,一抹挺拔的红影立在门口,光影在他四周打上一层浅薄却炫目的光晕,不禁令她微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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