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心握着贺连越一只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内力。贺连越腹中那团火,熄了又起,起了又熄,还不如一直烧着呢。他气得快要吐血,嘶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懂不懂怎么急救啊?”
“不懂。”
贺连越口中腥味上泛,猛地咳嗽起来,扶着胸口,怒瞪了他一眼,“去抓把雪来!”本该是厉喝的一句话,此时他中气不足,听起来倒像是恳求。
悬心往墙上打了一拳,抠下一手冰渣,揉碎了递给他,“雪。”
贺连越撑着冰床坐起身,解开自己的长衫。他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刚抽完腰带,就险些重新倒了下去,扶住了悬心的肩,才勉强重新坐直。
悬心看着他光洁瘦弱的白背,一条脊梁骨笔直滑下来,在腰后微微地陷下去。
他脱得只剩一条亵裤,生生打了个哆嗦,靠着悬心先前输的内力,才没直接在冰天雪地里冻死过去。整个人瘦条瘦条的,横在悬心膝上,两条白晃的长腿搁在床边荡。
“别傻愣着啊,赶紧给我降温,拿雪擦,越用力越好。”一张脸白得不成样子,嘴唇全是青的。
悬心左手握着他冰凉的掌心,右手搓了个雪球,沿着他脖子往下擦。
触手温凉,他的肌肤和雪没什么两样。
贺连越“嘶”地倒吸凉气,“轻点,你轻点!”
悬心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背上一片破皮的红痕,不敢再用力。他突然想到了寺里养的一只小鸡,不知道是从哪跑来的,全身湿透了,那么小,那么软,捏在手心里,绒绒的一小团,好像稍微使点劲都能掐碎了。
“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头啊!”贺连越一听他道歉,心里就莫名堵得慌。
悬心一路向下,从他的胳膊擦到后背,再擦到腰窝和大腿。全部擦完了,他自觉地把贺连越翻了个底朝天。他和贺连越交过手,知道这人武功不错,却没想到他的身体如此病瘦孱弱,一副被掏空的纨绔子弟模样。
贺连越忽然说:“和尚,你救了我这一次,就别再有下一次了。”
悬心手一顿。
“我生平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他嘴唇一抿,“因为人情欠多了,就会变成朋友。”
悬心问:“朋友不好吗?”
“不是不好,但也不是好。”贺连越不习惯拿眼睛对着他的脸,又重新翻了回去,仍旧趴着,目光只在冰地上游移。
“麻烦。”他补充道。
“不救,死了怎么办?”
“死?”贺连越艰难地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自嘲地一笑,“看见我头顶上的‘主角光环’没有?我不会死的。这里的阎王爷,才没胆子收我。”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似累极了,两手垂下来,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悬心手里的雪化完了,他探起身子,又去抠了一把。不想贺连越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活生生晕成了一坨烂泥,连他的腿都抓不住,像条跐溜的软泥鳅,就这么直直滑了下去。
幸好悬心眼疾手快,及时把他捞进怀里,搂着贺连越的腰,竟觉得有些烫手。
“阿弥陀佛。”贺连越睁不开眼,嘴角倒是勾了一下,“善哉善哉。”
“把你放出山的人,可真是造孽,罪过罪过。”贺连越吐出吃进嘴里的几根头发,自己拿手拢了拢。腹中悬心的内力沁开,激得他脚趾都蜷了起来,一波热,一波冷,还有一波淳厚温润之力,在他肚子里打架。
说舒服不舒服,说难受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你师父那么厉害,难道没教你: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要揣着圣母心走江湖的道理吗?”贺连越懒恹恹地开口,声音又哑又轻,比起往日的清越,多了几分倦怠和沉重,“你以为你救了别人,别人就会感激涕零?大错特错。”
他此刻这副软了吧唧的模样,讲起歪理来,实在没什么说服性。
而悬心果然也没抬眼听。
贺连越要是不把话说痛快了,比断手断脚还难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拿什么报?瀑布啊?呸,插刀相报。斗米恩升米仇,你信不信,你今天救了姓葛那几人,他们明天还有来求你。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就是要来索你的命。”
他停了一会儿,没听见头顶上的动静,“和尚,你听没在听?”
隔了片刻,传来悬心“嗯”的应和声。
贺连越这才继续说下去:“你说我像你师父?那你知道我师父像谁吗?”他故意又顿住了。
悬心好半天才领会了他的意思,摇头回答:“不知道。”
贺连越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师父吧,像你!一个傻姑娘,明明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使的一手快剑,迅如闪电,没人能挡得住她三招,却败给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娇娇怯怯的弱女子。”
他又不往下说了,等着悬心回应。
悬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极无奈的样子,问:“怎么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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