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工业劵是一回事,上升到买手表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七十二块,对秀春来说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尽管秀春可能还不知道,陈学功手腕上的进口欧米茄,基础价都在四百以上,七十二块对陈学功来说,真不算什么。
秀春摇摇头,“我不要,等我工作了自己买。”
陈学功笑笑,知道臭小孩的脾气,不再坚持,转而道,“我先给你参考参考哪一款好看,等你工作了再来买?”
他这么说,秀春来了兴致,弯腰盯着玻璃橱里面陈列的手表,听陈学功从等级分类,讲到品牌定价,再到性价比...秀春听得咂舌,原来一块可以看时间的手表还有这么多讲头!
售货员在一旁也不觉听得认真,泽阳是个小城市,手表柜台的档次种类远不及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售货员对这类东西也是一知半解,丝毫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送走这对小情侣没多久,男同志又回来了。
售货员仿佛知道他早晚会过来,指着刚才女同志看上的上海牌,17钻半钢防水,笑眯眯道,“同志,包起来?”
陈学功点头,把七十二块钱加十张工业劵递给售货员,秀春拿了洗衣皂票在生活用品柜台排队买洗衣皂。
陈学功把不大的暗红色盒子装进自己裤口袋里,转而去找秀春。
洗衣皂、肥皂、毛巾、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买齐全了,秀春把这些东西全装进随身携带的碎花布兜里拎着,途径妇女用品供销社,门口挂着大布告。
女同志的福利!不用月事票也可购买月事带一条!
秀春算了算,她的月事也快来了,月事带可以不买,但消毒的卫生纸必须要先买些备着!
“苗苗哥,你先在外边等我会儿,我进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出来。”
陈学功点头,这种事他操心不了,也不好太过操心,算下来,小春儿来月事也有一年了,她自己该有经验了。
妇女用品供销社门口竖了根电线杆,陈学功拎着碎花布兜在电线杆下等候,姜淑敏迎面朝这边走来,穿着鹅黄色毛衣,头发根发带高高扎起,怀里抱了本书。
“好巧啊。”姜淑敏笑着打了声招呼,瞧见陈学功手里拎的土布兜,先是一愣,遂后笑道,“陪阿姨出来买东西呀?”
闻言,陈学功蹙了蹙眉,淡声道,“不是。”
姜淑敏没话找话道,指指陈学功手里的碎花布兜,“这是阿姨自己做的吧,可真别致,像我,出门就只能拎这个黑不溜秋手提袋,一点意思也没。”
陈学功对看手提袋不感兴趣,但他会看人,他注意到了,姜淑敏说这番话时面上不觉浮现出了淡淡的优越感,她说的好像很嫌弃手里的包,其实应该特别金贵它,不然不会在系带已经掉皮的情况下,手提袋身还光洁一新。
姜淑敏还想找话,错眼见,瞧见秀春从供销社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卷红色卫生纸,往陈学功拎的碎花布兜里塞。
姜淑敏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聪明如她,如何看不出来这种劣质货指定是秀春这个乡巴佬的东西,陈学功的母亲许淑华女士,打小生活在上海,家境优越,哪会用这种破烂东西,姜淑敏听她爸提过,许淑华女士上海市原市长的千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在政界,一个在军队。
“你叫秀春是吧?刚搬来市里吧?老家哪儿的呀?在这住的还习惯吗?”姜淑敏仰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
其实若论贵族,秀春才是,她爹是朝中一品大员,寸土寸金皇城脚下有圣上亲赐的大宅,府中丫鬟成群,小厮无数,良田千亩,秀春住过豪宅,吃过山珍海味,也在随军打仗时睡过野地,啃过树皮草根。
接触过上层贵族,交过草根朋友。
真正的贵族不是向别人时刻展示自己是贵族,而是在见过最名贵最好的东西之后,无论自己处在什么境地都能坦然对之,秀春之所以不矫情,不愿在这个时代锋芒毕露,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局不容许她太出彩。
对秀春来说,姜淑敏这个小市民在她面前显摆,还不够格。
对付这种人,最大的蔑视就是不睬之。
秀春拉了拉陈学功的衣袖,笑嘻嘻道,“苗苗哥,还差副食品没买,咱们去看看吧。”
陈学功点头,“这个点,估计不能有了。”
像猪肉、鸡蛋这类抢手货,得赶早了排队买。
“没事,看看有没有大骨棒,买回去熬汤喝!”
两人边走边说,把姜淑敏晾在了路边,气得直跺脚。
副食品店门口已经没人了,几根猪骨头棒在砧板上扔着,砍肉的大师傅坐在椅子上眯眼打盹。
“大师傅,这三根骨头棒能都卖给我不?”
骨头棒真的是棒子,光秃秃的一点肉都没有,时下人已肥肉为最佳,压根没人愿意买骨头棒,买回去能干啥用?烧汤都嫌费煤球!
秀春还是在易真家喝过骨头汤,按易真的话说,它是个神器,可以炖冬瓜、炖胡萝卜、炖白萝卜、玉米棒子也可以扔进去一块炖!
正因为喝过,秀春才念念不忘!
砍肉的大师傅被惊醒,瞧着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红唇白齿,笑得可真好看,愣了下,爽快道,“又不是啥好东西,两分钱一根,都拿去吧!”
秀春笑眯眯谢过大师傅。
砧板旁边有个大框,下面垫了干稻草,大师傅瞧见陈学功把视线移到了大框上,主动道,“来晚啦,鸡蛋难买,得赶早,最近几天都不能有了,注意布告吧!”
鸡蛋大多从周边农村的副食品站回收上来,数量有限,福利好点的单位可以发到一张鸡蛋票,一张鸡蛋票能买十个鸡蛋,陈学功一家三口月月能发三张票,三十个鸡蛋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很难吃到。
眼下已经卖完了,只能等下次,麻绳系好三根骨头棒,两人先去秀春家,陈学功把三斤红糖全留给了秀春,肥皂、洗衣皂等,但凡是发到他手上的票买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秀春哪能要这么多东西。
陈学功也有他的理由,“我三天两头来蹭饭,也没见你收我饭票。”
人与人之间,有来才有往,秀春不客气的全收下。
隔天,陈学功又拎了一包干生姜和干红枣,从他名字上开了处方单,直接去药房抓药就成。
这回不用陈学功说,秀春也知道是啥意思了,红糖煮生姜,暖宫驱寒,红糖煮红枣,补气又养血,一个事前喝,一个事后喝。
中午陈学功照常在这蹭饭,钱寡妇一大早就守着炉子熬汤了,锅里的汤熬到浓白,玉米棒子家里不缺,剁成小块扔进去,晌饭就吃玉米棒喝汤!
吃饭前,秀春先捞上来一饭盒浓汤和玉米棒。
陈学功不解,“你要给谁送去?”
秀春道,“不送给谁,你带回去给大伯大娘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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