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端立于太后座边,身姿挺秀,神态安宁,并未因皇帝的问话而有丝毫慌乱。
虽然皇帝所问的,众人所疑的,还真就是傅珺此举的一部分诱因。但她也知晓,只要她仍是她自己,她的所作所为便永远不可能符合这个时代的规范。
她只是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尽可能不被这个时代同化。如此而已。旁人所想,与她何干?
傅珺面朝皇帝微微躬身,语声平静地道:“启禀陛下,臣女以为,金银钱财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臣女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这些银钱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于臣女而言,这些银钱等同于一无用处。而西北灾民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臣女以多余之物让灾民们得以活下去,这样的沽名钓誉,臣女觉得做得人还少了。若再多些似臣女这般沽名钓誉之辈,西北赈灾指日可成。”
说到这里傅珺顿了一顿,又续道:“在孝之一事上,臣女将对生身母亲的思念敬爱放在心里,对府中的嫡母柔顺恭敬,臣女的孝便经得起众人考校。再,臣女生母将全副身家遗于臣女,为的便是让臣女后半生平安喜乐。如今臣女捐银赈灾,心中极是平安喜乐,那么,母之所赠便已得其所。此外,臣女还以为,孝有许多种,/床/前奉药是孝、晨昏定省是孝、奉上恭敬是孝。然臣女心中的孝,却是尽最大努力让更多幼童不离父母,更多儿女不弃老迈,家家有食、人人有衣,不必因天灾困苦而背弃人伦,让这些幼童儿女皆有长辈可敬、有父母可孝。此乃臣女所以为的孝道。便有千夫所指,臣女问心无愧,亦绝不言悔。”
大殿之中安静极了。
这清清淡淡的声音似带着回音,在众人的耳边盘旋。
没有回避、毫不讳言,傅珺的一番话说得坦率诚恳。直接承认她就是在用这些钱换名声。然而,其话中堂庑气象却又十分阔达,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能说或该说的。
由家中小孝引至天下大孝,这话说得极是堂皇。就算此前还有人想指摘些什么。这一番道理听罢,亦只能住口收声。
皇帝微有些怔然地看着傅珺。
往常他还没觉得,如今这般看去,他才发觉,傅珺与傅庚竟是极像。同样的直率坦荡。同样的心怀桀骜,当然,也同样胆大包天。
他就问了一句话啊,真的就问了一句话,这孩子一口气给他整出一箩筐话来,还句句说得在理,让他都不能再往下问了。
这天下百姓都给整出来了,人家又真金白银捐了那么多钱,实实在在为君分忧。他若再问下去,可真就要伤了人家一片赤诚爱国之心了。
皇帝轻轻咳了一声。一旁的陈太后看了他一眼,眉眼间便漾出了一丝笑意。
她似是看到了傅庚在皇帝面前梗着脖子说话的模样。约摸彼时的皇帝,也是这般无可奈何的吧?
陈太后终是忍不住掩唇轻笑。
皇帝现在的样子着实有趣,还有傅四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让陈太后觉得分外好笑。她抬了镶金边四角缀玉的帕子,向傅珺身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唉哟哟,瞧瞧这张小嘴儿,说出来的话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哀家都听傻了呢。”
陈太后话一说罢。傅珺顺势便要往下跪,口中道:“臣女僭越,请陛下恕罪。”
皇帝哪还能让她跪?这一跪可就太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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