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悄无声息地在树上纵跃了几回,来到青砖墙外,果然便瞧见了在银杏树下奏箫的韶龄女子。
那少女素衣白裙、雪肤朱颜,纤秀得宛若一杆绿竹,清雅而又冷冽,立在树下有如画卷。
阿渊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丝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曾经的小豆丁在时光中已然变换了模样,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陌生而又美丽,与他记忆中那个声音稚嫩的小小女孩,却是相去甚远了。
这让阿渊莫名地便有些怅惘起来。
他怀着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从墙的那边又跃回至杏林深处,拣了一根树枝轻轻坐下,看着漫天如雪的落英,听着那凄婉而又缠绵的箫曲,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张美丽且哀愁的脸庞。
那是他亲生母亲的脸。
这美丽的妇人离开人世时,正值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没有如雪的杏花为她相送,亦没有温软的春风装点她凄清的眉眼。她甚至都不曾撑到见他最后一面,便孤独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间,阿渊的颊边有了一丝凉意。
他忽然便记起,今年恰是他的娘亲离世五年整。而他竟是忘记了为娘亲办一场法事。
阿渊的身子动了动,可随后他却又坐了下来。
就算他记得又如何?那个最该为他的娘亲做法事之人,现在正在都城金陵安然地做着他的国公爷。泼天富贵之下、锦乡绣苑之中,又有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奸生子的娘亲?
阿渊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然而,那箫声此时又飘了过来,悲凉的,凄切的。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苍茫的温暖,抚慰着他心头的愤懑与悲凉。
阿渊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下来,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水意。
此时此际,便让这曲箫声作为他的拜祭吧。只愿他的娘亲来生能够托生在一个好人家,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阿渊闭上双眼,一任那箫韵在自己的心底深处来回荡涤。他觉得,他的三魂七魄亦似被这箫声洗了一回。变得透明清澈起来。
不知为什么。阿渊便对这箫声有了几分贪恋。
在箫韵结束之前,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也不想用任何声音或动作。去打断自己此时的感受。
所以,在察觉到刘筠的气息时,他仍是坐在树梢未动。他想,刘筠身边的何靖边。应该也同样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只是,他们谁都不曾现身。亦不曾说话。似是不希望惊扰到了什么一般,只各自安静地待在原地,直至箫声停歇,一切又归于沉寂。唯有东风拂乱的杏花,依旧不停地缓缓飘落,阿渊才忍不住长出了口气。
他忽然便觉得。他进来这寺中还是来对了。若非如此,又怎能遇见如此动人的箫韵?而一直以来堵在他心头的那些情绪。亦因了傅四的这一曲而稍稍纾解了一些。
只不过,这般美妙的乐音,偏不是他一个人独赏,还多了刘筠与何靖边两个人出来,这一点很叫阿渊不喜。所以他才会疾步走出树林,将刘筠也丢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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