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既然“病”了,自然少不了人来探病,从各宫妃嫔到五六两位皇子妃,再到几位公主,都有亲自前来,或是打发了身边得力的人来崇庆殿送药材补品。
虽然除了五六两位皇子妃和陈淑妃几个素日与自己交好的人以外,其他人顾蕴都以‘省得过了病气’为由没见,一来二去的,事情依然传开了,连带宗皇后冲众妃嫔感喟自伤的话,也一并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不由有些不悦,觉得顾蕴太小题大做,后宫和皇室众人素日的确倾轧得厉害,但宗皇后总是一国之母,是宇文承川的嫡母、顾蕴的婆婆,她这样公然的跟宗皇后打擂台,眼里还有孝义礼体吗?难道宗皇后还真能蠢到当众害她不成,传了出去,天家还有何脸面,全盛京乃至全天下的儿媳也跟着她有样学样,这天下岂非要全然乱了套?前几日还觉得顾氏挺识大体挺深明大义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只这话皇上也不好公然与人说,顾蕴才高义的为国捐献了一百万两银子,相比这样的高义,偶尔恃宠而骄一下又算得了什么,根本无伤大雅不是吗?遂只在妙贵嫔跟前儿抱怨了几句,也是因为皇上知道妙贵嫔性子冷清,与宫里任何人都不交好,不会出去与人乱说。
不想妙贵嫔听了皇上的话,却冷笑起来,道:“皇上说得轻巧,当初臣妾出事前,您不也是想着她们不会蠢到公然对臣妾下手吗?结果如何,臣妾这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了,臣妾自己想不想生是一回事儿,被人害得再不能生了又是另一回事儿,太子妃敢不防着吗,一个不慎,便会落得臣妾这样的下场,太子妃虽比臣妾尊贵得多,一样比不上皇后,而且说到底儿媳妇终究是外人,一个不能生了,大不了再换一个便是,难道还能指望您为她严惩皇后不成?指不定又跟上次一样,不了了之了,她敢不小题大做吗,换了臣妾,比太子妃还要小题大做一百倍!”
皇上没想到自己不过白抱怨顾蕴几句,却恰好戳中了妙贵嫔的心头伤,愧疚之余,不免有些讪讪的,道:“那依你说,太子妃这样做还是对的,朕还该好生抚慰太子和她一下了?”
想起宇文承川早年那些遭遇,还有妙贵嫔竟然就在他眼皮子被人害了,倒是不敢再说宗皇后不至于蠢到当众害顾蕴的话了,风险虽大,回报却也大不是吗?
妙贵嫔冷然道:“皇上要怎么做,与臣妾什么相干?不过说到底,这本来就是内宅的事情,又涉及到您的儿媳妇,内外男女有别,您只装不知道便是,管那么多做什么,您若不管,过几日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您一管了,事情指不定反而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本来说穿了就是一件鸡毛蒜皮大的事,话说回来,哪家的婆婆与儿媳能不明里暗里打擂台的,便是嫡亲的婆媳都不能避免,何况宗皇后与顾氏还不是嫡亲的婆媳,且近来朝中的局势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却波诡云谲,指不定就有人借着他的态度借题发挥呢?他的确还是装不知道这事最好。
皇上遂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与妙贵嫔说起下个月去行宫的事来:“那里有一个地方三面环水,水上全是莲叶,风一吹便满屋子的清香,朕到时就把那地方拨了给你住,你一定会喜欢的……”
翌日陈淑妃去崇庆殿探望顾蕴时,便把妙贵嫔与皇上说的话大略与顾蕴转述了一遍,末了感叹道:“得亏这事儿恰好触到了妙贵嫔的心头伤,她无意为太子妃说了好话,不然皇上纵然什么都不做,哪怕只对身边的人稍稍流露出一点对太子妃此举不满的意思来,回头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指不定就要变本加厉的折腾太子妃了。”
顾蕴一脸的诧异:“我与妙贵嫔素无交情,连面都只远远见过几回,从未说过一句话,她怎么会为我说起好话来,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才不是说了吗,她并不是特意为太子妃说好话,想是物伤其类所以多嘴说了两句罢。”陈淑妃道,“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不止我知道,如今宫里好些人都知道,想是妙贵嫔特意让人传出来的也未可知,不然她与皇上说的体己话儿,别人怎么能知晓?她恨着皇后呢,能动动嘴皮子就给皇后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顾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娘娘不知道,我心里这几日一直忐忑着,就怕事情传扬开来,我会被人说恃宠而骄,可我们殿下坚持不让我出门,我也没办法。说来也怪不得我们殿下,那日皇后娘娘赐我那套杯子,事后太医说,紫衫木造就的杯子的确能强身健体祛除百病,却也天然让人生不了孩子,男女都一样,我们殿下也是怕了……如今听了娘娘的话,我总算可以放心了,只要父皇不说什么,我就没什么可怕的。”
陈淑妃惊道:“那套杯子果真有问题?这可真是……她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真以为她可以在整个宫里只手遮天不成?”
顾蕴冷哼道:“如今贵妃眼看就要失势,娘娘素来不管事,贤妃娘娘与韵妃娘娘虽有个协理六宫的名头,也是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可不是要在整个后宫里只手遮天了?便是事后太子殿下和我真不能生了,她来一句她不知道那杯子其实是害人的东西,不就可以一推六二五了?所以我才要装病,不然她可以逼我吃一次她宫里的茶,就能逼我二次三次,万一她在茶里加了什么慢性的毒药,我一时间又觉不出不适来,将来岂非连说理都无从说起?”
顿了顿,正色道:“娘娘自我进宫之日起,就一直待我好,我本不想给娘娘添麻烦的,可这事儿不方便经东宫之口传出去,我与其他人又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少不得只能请娘娘替我传一下话了,若娘娘愿意,我自然感激不尽,若娘娘有为难之处,我也能理解,再找其他人帮这个忙也是一样。”
话音未落,陈淑妃已道:“太子妃难得开口一次让我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可见太子妃心里是真的将我当自己人,又怎么会不愿意?太子妃只管放心,我会尽快把这事儿传开的,太子妃又不是冤枉她,我又不是信口开河,怕她做什么?”
就算将来三皇子上位,轻易奈何不得他们母子,可得脸的太妃王爷与不得脸的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陈淑妃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白放着更好的日子不过,反去过不那么好的,何况她是真心与顾蕴交好,就算不为将来,她也愿意帮顾蕴这个忙。
顾蕴便向陈淑妃道了谢,又陪着陈淑妃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已快到传午膳的时间了,才亲自送了她出崇庆殿。
陈淑妃前脚刚走,宇文承川后脚便回来了,顾蕴少不得要把妙贵嫔替她说好话的事告诉宇文承川,末了笑道:“如今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啊,啧,我怎么就这么高瞻远瞩呢,你竟然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我都忍不住羡慕你了,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天下罢?”
宇文承川原本板着一张脸,虽不至于人人都瞧得出来他心情不好,却也知道他心情一定不佳的,听得这话,到底还是绷不住翘起了嘴角,撇嘴道:“还说我脸皮厚,你这脸皮,分明比我还要厚出几个等级来好吗。”
说得顾蕴不乐意了:“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不明智,不高瞻远瞩,不是个好媳妇儿,不值得人羡慕你了?”
宇文承川听她一个‘不’比一个的音调拔得更高,立刻堆了满脸的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啊,是你自己说的……好了好了,你的确明智又高瞻远瞩,的确是值得人人称羡的好媳妇儿,我能娶到你,简直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顾蕴娇嗔的看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见他连眼角眉梢都轻松了下来,知道他心情已好了许多,方命人摆饭。
一时饭毕,顾蕴说起她之前托陈淑妃替她传话的事来:“虽然以前皇后对东宫居心叵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到底没有实事可以供大家摆到台面上说,如今不一样了,那套紫衫木杯子可是她当众赏给我的,皇上的态度也已经妙贵嫔之口摆到大家面前了,让大家有了底气,既有底气,又有实事可说,不但宫里,只怕很快宫外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倒要看看,她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后,还敢不敢再为难我!”
宇文承川冷然道:“明里她自然是不敢来了,暗地里会不会使坏,可就说不准了,我已吩咐了冬至和于焕,以后东宫尤其是崇庆殿的一应供给,送进来之前都得越发加倍的经心,断不会再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对你不利,对我们将来的孩儿不利。”
一想到宗皇后想害顾蕴,想害他们将来的孩子,而他竟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时时护好她们母子,他就愤怒得无以复加,自责得无以复加,这还是宗皇后至今没有得逞,她若侥幸得逞了,后果岂非不堪设想……也就不怪宇文承川这几日走到哪里都板着脸了,他实在笑不出来。
顾蕴一看宇文承川的样子,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所以她才会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一下,来逗他开怀,可同样的招数用多了效果也要打折扣,只得忙忙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孟先生他们已经正式入职了,其他人也入职得差不多了,你为他们设的接风宴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宇文承川皱眉道:“我哪有心情为他们接风洗尘,以后再说罢……”
话没说完,顾蕴已道:“怎么能以后再说,以后就不叫接风洗尘了,他们初来乍到东宫,你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也不怕他们寒心?寒心不说,只怕也不能安心的为你办差,毕竟你连基本的肯定和善意都没有对他们表达出来,他们定然会想,太子殿下一定是对我们不满意,那我们就算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以致不自觉的就要消极怠工起来,如此让那些本就不忠于东宫的人越发有了理由不忠不说,就怕我们的人也跟着动摇了,可就真是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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