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顾蕴的身份,大家只在她面前露了一下脸,再就是四位皇子妃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便纷纷退下了,顾蕴方松了一口气长气,穿了一整日的大礼服,这会儿总算可以脱下来,舒舒服服的舒展一下筋骨了。
她正要叫人,就见一个穿红色太监服饰,一看就知是东宫掌事太监的人领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待其走近了,顾蕴方发现他竟是冬至,脸上一下子露出笑容来,道:“冬至,锦瑟卷碧她们几个被安置在哪里,你能帮我把她们叫过来吗?”
冬至却先与她行了礼,才笑道:“回太子妃娘娘,几位姑娘都被安置在了后面的芜房,奴才这便打发人请她们去。”又指着身侧的几个宫女介绍道:“这是内务府打发来东宫服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宫人,奴才瞧了些日子,倒都还算利索,这便让她们服侍娘娘更衣卸妆可好?”
那几个宫女忙跪下再次给顾蕴行了大礼,顾蕴见她们个个儿都一派稳重,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眼睛绝不乱瞟乱看,知道都受过良好的调教,关键冬至既敢让她们进新房服侍自己,可见是绝对可靠之人,也就笑道:“我才还发愁,我那几个丫头可弄不来这么复杂的衣饰,她们几个倒是来得正好。”
又问几人叫什么名字,冬至忙指着人一一说道:“这个叫白兰,这个叫紫兰,这个叫落霞,这个叫落英。”说着凑到顾蕴跟前儿,压低了声音道:“落霞和落英都有功夫在身,是殿下特意安排来贴身保护娘娘的,娘娘以后在东宫外行走就带她们两个罢,至于白兰和紫兰,都是在宫里服侍多年的老人儿了,对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极熟悉,娘娘若是想知道宫里有什么新闻儿,问她们准错不了。”
也就是说,落霞与落英充当的是以前刘妈妈与卓妈妈的角色,白兰与紫兰则充当的是包打听的角色……顾蕴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说话间,故作不经意的稍稍后倾了一下身子,虽说如今已经能确定冬至是实打实的太监无疑了,根本算不得男人,他靠自己太近,顾蕴依然会觉得不自在。
不自在之余,不免又想到了自己曾起过念头撮合冬至与卷碧,幸好当年她这个念头才冒出个头,宇文承川便带着冬至与季东亭离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然若真让卷碧对冬至生了情愫,岂不是害了她了?
冬至把该说的说完了,也就识趣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白兰紫兰几个方上前,帮顾蕴脱起大衣裳来,之后又帮她卸了金冠拆了头发,正要簇拥她去净房卸妆梳洗时,锦瑟卷碧明霞暗香四人进来了,主仆虽才几个时辰不见,却觉得分开了不知道多久似的,都有些激动,几个丫头更是红了眼圈,见了顾蕴连礼都顾不得行,卷碧便先急声道:“小姐,您还好罢?”
锦瑟见屋里还有其他人,忙稳住情绪轻捅了卷碧一下:“太子妃娘娘是在自己寝殿里,怎么可能不好,你别胡说八道。”然后率先屈膝拜了下去:“奴婢们见过太子妃娘娘。”
她先行了礼,卷碧几个才反应过来,忙也跟着拜了下去,行的就不是素日在家的福礼,而是标准的宫礼了,内务府打发去教顾蕴的女官可不只是教引顾蕴,她要带进宫的丫头们也要一并调教一番,不然哪有资格进宫。
也正是因为此,顾蕴才只带了她们几个进宫,没带刘妈妈卓妈妈,也没带喜鹊与另几个二等丫鬟,依照她太子妃的例,原是可以带八个陪嫁丫鬟并四个嬷嬷进宫的。
可刘妈妈卓妈妈跟她的年头虽不短了,到底难脱江湖市井之气,偏宫里的规矩比之显阳侯府,何止严了十倍,她不想让她们受约束甚至身处险境,也不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最妥当的法子,便是不带她们进宫了,反正便捷要人管理,她的陪嫁庄子铺子也需要人打理,不怕没地方安置她们。
至于喜鹊,则被她托了祁夫人,放良出去许了个小康之家的长子,那家有百余亩田地,两间铺子,家里也有十来个下人使唤,喜鹊一过门就是当家奶奶,日子很是好过,也算是她报答她前世对自己将近二十年的不离不弃了。
其实锦瑟卷碧几个顾蕴原也不想带的,她们年纪都比她大,最小的明霞也已满了二十周岁,常人在这个年纪,早已儿女成行了,她原也打算将几人放良出去嫁人的,让她们跟她进宫,得将她们的青春耽误到什么时候?
奈何几人都坚持,说至少在她在宫里站稳脚跟以前,绝不离开她,她想着自己进宫后,身边也的确需要知冷知暖,往常使惯了的人服侍,少不得只能暂时留下她们,且待回头有了人可以接替她们后,再放她们出去嫁人了。
还有刘大罗镇杨桐三个,除了刘大被她留在了便捷帮着大掌柜管事以外,罗镇杨桐都让她打发去了季东亭手下办差,一来可以帮宇文承川多少分点儿忧,二来将来二人若能因此挣出个前程来,以致封妻荫子,也不枉他们忠心耿耿的护卫她这么些年。
当下顾蕴给锦瑟卷碧和白兰紫兰两拨人互相介绍了一下,白兰紫兰几个便识趣的行礼退下,让锦瑟卷碧几个服侍顾蕴。
四下里全是自己的丫鬟,顾蕴不自觉又放松了几分,她喝了一杯热茶,先由锦瑟卷碧给她脸上涂了茶籽油,用细软的棉布一点点的把脸上的脂粉都卸了,再由明霞暗香服侍着去净房内的温汤浴池里洗了个澡,浑身抹好了香蜜香膏,这才躺到临窗的榻上,任锦瑟拿大手巾,给自己绞起头发来。
同时漫不经心的打量起新房,亦即东宫崇庆殿的后殿来,一眼望去,是五间带耳房的正房,东边的梢间做了内室,次间做了宴息室,耳房则打通做了净房,便是方才她沐浴的地方了;西边看不到,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既是她的寝殿,以后应当能随她支配。
顾蕴忽然愣住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至少东次间与东梢间都是按照自己在饮绿轩的房间布置的,一应陈设都与她的屋里*不离十,连她这会儿躺的榻,她屋里也是在这个地方摆了一张,难怪她方才一进来便觉得熟悉,只一时竟没往那方面想……不用说,一定是宇文承川特意吩咐人这般布置的了。
顾蕴一时感动莫名,嘴角漫起了一抹甜蜜的笑容来。
只是连日来身心都高度紧绷,如今总算一切都暂时尘埃落定了,顾蕴的情绪也就激动了片刻,便在锦瑟轻柔的动作下,渐渐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恍惚听得外面有人说话:“殿下,燕窝粥来了……”
然后耳边便传来了宇文承川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蕴蕴,起来喝了粥再睡。”
顾蕴一下子清醒过来,就见宇文承川手里正端着一个霁红小碗坐在自己身侧,旁边的椅子上则搭着先前锦瑟给她绞头发的大手巾,锦瑟却早已不知去向。
顾蕴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性,难道后来给自己绞头发的,竟是宇文承川不成?她忙坐了起来,道:“你……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前面已经散了吗?锦瑟她们呢,怎么见殿下回来,也不说叫醒我?”
说着见他已换过一身暗紫常服,身上也几乎闻不见酒气,只闻得见清爽的瑞脑香味儿,知道他已梳洗过了,心里越发将锦瑟几个骂了个半死,他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她们将他的话视为佛隐纶语,却连顺便叫醒自己这个正牌主子都做不到?
宇文承川看向她的眼神就越发温柔了,笑道:“前面已经散了,锦瑟几个是我让她们退下,不叫醒你的,你累了这些日子,难得今儿终于能放松一下了,我怎么忍心叫醒你?不过你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喝点粥再继续睡罢,不然半夜少不得要饿醒了。”一面说,一面已舀了一勺粥,送到顾蕴嘴边。
顾蕴这会儿早饿过了,并没什么胃口,不然先前她早吩咐冬至让人给自己送吃的来的,不过未免半夜被饿醒,还是觉得这会儿吃点东西比较好,只是宇文承川难道不知道,他这样服侍她,她根本吃不下去吗?因忙道:“殿下,还是让我自己来罢。”
宇文承川却坚持道:“我就爱服侍你,张嘴。”待顾蕴却不过张口吃了后,才继续道:“你别叫我殿下,我还是喜欢你以前对我嬉笑怒骂都随心所欲的样子,那样才像两口子嘛,如今这样,没的白生分了。”
顾蕴红着脸想反驳他,谁跟你是两口子了,但以前能反驳时没有反驳,如今想反驳也反驳不着了,只得作罢,然后暗暗腹诽,自己见他今日一直都一副一本正经,温文尔雅,应酬所有人都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就忘记他骨子里其实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了呢?也罢,自己叫他‘殿下’也觉得有些别扭,索性还是跟以前一样罢。
于是不再坚持,垂眼任他继续喂起自己来,几次过后,仅剩的几分别扭便也就越来越淡了。
宇文承川一直注视着她,见她放松了下来,遂继续引着她说话,以免她待会儿紧张:“今日你累坏了罢?大早便起来,之后又是这样礼那样礼的,原本我那几个弟弟大婚时,并没有这么复杂,可太子大婚只比天子大婚差半阶,一应礼仪都遵循古礼而来,旁人瞧着倒是体面荣耀了,也就只有我们两个自己,才知道究竟有多繁琐有多累人了,不怕你笑话儿,我这会儿双腿都还有些发软呢,白日里站的时间太长了。”
顾蕴正看着他干净的下颌,只觉说不出的清隽英挺,就听得他说自己双腿这会儿都还发软,忙关切道:“那收拾一下,就早些歇下罢,明儿且还有得忙呢。”
宇文承川心下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点头道:“嗯,那你漱了口,我们便早些歇下罢,明儿五更就得起来准备给帝后磕头,还要认亲,宗室人多,五服以内的都数不过来,不到午时只怕完不了。”服侍顾蕴漱了口,牵着她的手往东梢间的千工龙凤呈祥拔步大床走去。
顾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早些歇下’意味着什么,跟宇文承川似的,双腿也开始发软起来,一瞬间竟生出了一种想要逃出这间富丽堂皇的寝殿的冲动。
宇文承川怎么可能让她逃,天知道他等这一日究竟等了多久,方才进屋瞧见她一身大红中衣,披散着头发躺在榻上美人酣睡,脖颈和一弯玉臂露在外面,大红的衣裳,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肌肤,红黑与雪白形成极致的对比与诱惑时,他又是怎样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控制住了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
一感受到她的手下意识想挣脱自己的手,宇文承川立刻握得更紧了,待二人走到床前后,才勾唇邪邪一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当年我们前几次见面时,你那份镇定与稳重,可是让我好生刮目相看,原来你也是会紧张会害怕的。”
顾蕴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以外了,片刻方尽量自持住嗔道:“废话,我也是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紧张害怕的时候……那个,我们能再说会儿话再歇下吗?”
宇文承川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男人骨子里天生的暴虐因子越发被激发出来,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下肚的冲动就更强烈了,好歹强忍住了,笑道:“行啊,我们躺到床上说罢,说累了也好闭眼就睡,多省事儿。”说着放开顾蕴的手,掀开外面的大红龙凤呈祥的鸭绒被便先躺了进去。
顾蕴等了片刻,见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好歹他没有急进的逼她……她于是小心翼翼的避开宇文承川,躺进了里面那床鸭绒被里。
宇文承川就握了她的手,开始说起话来:“你今日一定很舍不得老太太和舅母们,还有你的其他亲人罢?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找机会带了你回去见她们的……好在除了老太太,大舅母与大伯母四时八节都要进宫的,见面说话的机会倒也不少……东宫如今人口简单,冬至和另一个掌事太监胡向安都应付得来,你慢慢接手东宫的宫务也不迟……等过几日忙过了,我还得带你去拜望义父义母,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温柔而缱绻,如一曲催眠小调般,很快便让才因他探手过来而紧张了一把的顾蕴放松下来,一开始还认真听着,但很快便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蕴恍惚听得有人在耳边轻柔的叫她:“蕴蕴。”
她才要答应,一具滚烫的身体已经贴了过来,耳垂也被轻轻的含住了,酥酥麻麻的感觉立时传遍全身,让她不由打了个颤儿,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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