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锦媗低首愧疚道:“皇后娘娘,姐妹间向来喜欢互相分享东西,这珠钗耳环有时还我戴左边她戴右边,更何况是同享皇家恩德?是臣女的错,不知轻重就跟往常那样借了,还请娘娘恕罪,别怪六姐。”
燕皇后笑容可掬道:“原本就是小事,既然本宫赏了给你,属于你的东西自然由你处理,何罪之有?好了,赶紧回座位吧,诸位也该站累了。”
华水苏闻言顿时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但蚕丝缎的质地实在轻薄光滑,她不慎踩到一边,“哎哟”一声就狼狈地摔下去。
众人因这声又望过来,封应蓉轻笑一声,甚是得意地回座。
华锦媗站得近,就扶着华水苏起来。华水苏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贱人,你坑我!”
华锦媗在她耳边低声讥笑道:“自然,谁让你是一个蠢货?”
华水苏才刚回过神来,顿时怒『色』大现,想也不想就将华锦媗用力推开,这一推——她就后悔得想死了,华锦媗踉跄几步后险些站稳,但华水苏看到她的唇角微抿『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然后众人鄙夷嗤笑的目光将近要『逼』疯她,她又气又急,她想奋力辩驳,却在华国辅低声叱责中不得不回座。原本穿在身上自恋不已的衣衫,此刻犹如针扎让她像被众人行刑一般。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回座,与略是担忧的华凤池对望时,她微微一笑,绝对是颠倒众生的一笑。
燕皇后不禁再度笑赞:“当真都是极好的一个孩子。”
燕皇后喜爱溢于表,众多夫人亦是点头。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夫人更是细细打量,娶妻娶贤,这华锦媗尚未听过有何不好,只道幼时常受欺压故而离京,但能被诸多『性』情耿直的夫人小姐喜爱,人品自是没问题。而她面圣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行温和有礼,不说闲话亦懂分寸,聪敏文雅,修身洁行,当真不错。
众人青年才俊更是频频偷望华锦媗,谁让她看似娇弱,最能让人萌生怜意。
可赫连雪暗地深思——她不该是这种弱不禁风任人可欺的角『色』才对!
凤金猊泽看着那么多七姑八婆、公的母的统统瞄上她,只觉浑身热腾腾地要冒烟。华、锦、媗——你到底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众人对华锦媗均是赞誉有加,可有一人的眼神着实复杂难解——李相国!他对华锦媗的名字早在七年前就切齿有闻,若不是因为圣香曾因她与自己父子嫌隙,他早就要了华锦媗的命。
宫宴继续,这回乐官大人邀薇亲自率领十六名舞姬献舞,个个身姿窈窕曼妙,翩然起舞,群袂飞旋如花,美不胜收。一首舞作罢,又有几位官家小姐呈乐作诗,略展风华引得瞩目后,话题才慢慢移回今日的正题。
诚如所料,皇帝笑着要来一场点到即止的比武助兴,可随便挑人对战。
有一名青年男子说抛砖引玉,自称三品骠骑将军要挑战华凤池,然后又有人指了秦挽一,萧曜,唐宜光等等……期间宓鸿山一改平日事事针对凤金猊的习惯,突然也指了华凤池。
华锦媗默默数了下,点到即止的九场中,华凤池就光荣地上了三场且都赢。
凤金猊见宓鸿山输给华凤池时却赢得他笑赞一句,顿时目光凛了凛,正要起身时凑热闹的打一场时,凤火王在旁幽幽道:“臭小子,怎么,变口味了,看上公主还是大小姐了?”
凤金猊嘴角一沉,不客气地剐了自家父王一眼,然后盘腿坐得端正,字正腔圆地哼道:“我可没变过。”
华凤池打了三场亦未累,轮到他挑人时,他毫不客气地指向萧曜。
萧曜前面已被指到一场时,以头疼肚痛为由投降一场,但华凤池此刻再度指了他,萧曜忍不住讪讪地想故技重施,却被耳听四方眼观八方的凤金猊吐槽了一句“肚子痛还能喝那么多壶酒”,众人望着他身后婢女捧着三盏还未撤去的酒瓶,顿时明了。
萧曜仍是不敢下场,磨磨蹭蹭地让随他同来的萧国甚感丢脸,同行者以为他前面既然能一路过关斩将功夫自然不差,此时更是一展身手扬我萧国威严的大好时候,就将极力后退的他给推了出来。可不一会,两三招后,萧曜就连挨了几拳想求饶,哪知道华凤池追着他打,招招暗地打在他身,丝毫不给他任何开口认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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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力的武者都看出来,暗地惊诧,皇帝自然也看得出来:一是纳闷萧曜的功夫真差到这种地步怎么还能赢到这二十名?二是华凤池暗藏对萧曜的手狠!直到燕皇后告诉他,这萧曜曾当众企图调戏强抢华锦媗一事,皇帝方才释然,心中冷哼,就凭这种货『色』也配肖想皇家驸马的位置?这前面挑战绝对有猫腻,他定要让人查出!
毫无疑问,打到最后直到华凤池解气了才肯松手时,萧曜赶紧哀嚎的求饶,连滚带爬地跑回面『色』窘涩的自家使臣身后。萧曜的功夫有没有藏私,在场众多高手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是功夫奇烂,就凭这样的烂功夫怎么可能赢到现在?
众人看出异常,但均不说话,因为皇帝面『色』已恢复正常,显然心中自有安排。
从头到尾维持中等水平、不偏不倚的唐宜光,早有预料,他嗤笑地旁观着萧曜瞬间被排斥成什么模样。
武试过了,顾及着喜好文雅事物的燕皇后和在场大多不爱打打杀杀的夫人小姐,一场文试来了——最让武将头疼的诗词歌赋当仁不让地来了!对于武将来说,叫他们念诗作画比叫他们杀人还艰难。
燕皇后和文官、先生们随后左一句对联“雪映梅花梅映雪”,右半首“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一开始还算简单,至少二十人还能有一半对得上,但慢慢问下去,诗词歌赋这关就断了大半部人,仅有秦挽一、唐宜光、华凤池三人过关。
武要夺魁,文要出口成章,要当乘龙快婿哪有这么容易?但即便有这般优秀的人,也不见得愿意娶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
所以燕皇后后面又提出作画时,包括华凤池在内有八人自认投降,有人直白说拿起『毛』笔就手颤,引得哄堂大笑。结果共有十二人下笔作画,从诸位提笔的那一刻,也能大概看出个人造诣的深浅。果然,从落笔一气呵成到最终搁笔的,只有唐宜光和秦挽一两人,一个唐国皇子,一个本国逍遥子。
秦挽一再优秀也不入燕皇后的眼,谁让他名声风流到将近下流?
但燕皇后终于注意到不温不火的唐宜光,武试时她并无心思看多少,便赶紧问了皇上他的输赢情况,皇上说都赢了,是实打实战的好身手,不似萧曜。她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武尚可,诗词歌赋亦是不错,在这二十人中倒是难得的文武均衡了。
众人搁笔,就有婢女上前捧起花展现给众人看。
好几幅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作品让人忍俊不禁,轮到秦挽一时,仍是不改风流本『色』的画着各『色』美人,但六位美人姿态各异极富神韵,足见其笔传神且下笔飞速。懂画的人赏析时,虽是皱眉连连,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好画。
轮到唐宜光的画了,燕皇后正有些期待,但见两名婢女伸着手正要上前时,却是掩嘴惊呼,自觉失礼后,又连连跪地求饶。
众人不明所以,唐宜光亦是满脸无辜,就吹干画上的墨,自行将画拿起来展示。
好一副『色』泽鲜明、栩栩如生的——百花争妍,没有牡丹,却是芍『药』至高的繁锦图!
众人见后顿时面『色』遽变,燕皇后含笑的目光更是死死僵住,手中捧着的杯盏“啪——”的落地。
皇帝顿时斥道:“大胆!”然后手中的杯盏直接朝唐宜光脚边砸去,龙颜大怒,包括唐宜光在内的所有人纷纷吓得跪地。今日狼狈到家的萧曜倒是『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唐宜光呀唐宜光,看来你果真是穷途末路到没钱打点帝后的喜好呀,宫内谁人不知牡丹芍『药』是帝后的大忌!
唐宜光仍是满眼『迷』茫无知地望着勃然大怒的皇上,而皇后的脸『色』泛着不健康地『潮』红,双手用力攥着绢帕,却是极力忍泪的模样。她勉强笑道:“皇上,宜光皇子画的百花图挺好的。”
皇帝看出她的强颜欢笑,仍是有些恼怒地瞪着唐宜光,还要斥责时,到底是夫妻多年,皇后再度以大局为重的劝道:“皇上,不知者无罪。”
皇帝只好憋着气,未免伤两国颜面,抬手命众人起身,然后又叫婢女赶紧将这百花图收走。
唐宜光不明所以,起身后问道:“皇上,皇后,我的画还未赏析呢……”
“不必赏析!画得很不好!”皇帝断然反驳。
唐宜光闻言只能遗憾,轻声自责几句说自身能力匮乏,画不好芍『药』之魂,让帝后不喜了。
见唐宜光不被赏画,却还要自找死路的一口一个芍『药』,看得众人纷纷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终于在皇帝怒发冲冠之际,皇后越听越是要泫然欲泣时,唐宜光无意一句“无冕之王的芍『药』”,让皇后顿了下,赶在皇帝要下令前,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唐宜光一怔,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皇后略是急迫道:“宜光皇子,你刚刚说芍『药』是无冕之王。”
唐宜光点头。皇后语气略是颤抖,甚是激动道:“为什么?不是说花之王是牡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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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宜光拱手,认真道:“回禀皇后,的确,众人皆把‘花之魂’、‘国之精’、‘百花之首’给了牡丹,但牡丹除了外形美丽外又何用处?芍『药』,我们都知道它形貌与牡丹将近一模一样,牡丹之所以被人称作国花只是因为它被较早发现罢了。倘若较早被发现的是芍『药』,那这国花自然轮不到牡丹。”
燕皇后倒不知道这些事,或者说她大半生都在逃避牡丹和芍『药』的一切事。
唐宜光负手而立,三分英姿七分秀气,颇有点指点江山之大气。他朗声说道:“当然,世人皆以被发现的时间早就高捧牡丹,无可厚非,但平心而论,芍『药』远在牡丹之上,既然牡丹都能成王,芍『药』更应为王。在世,它是无冕之王中王!”
皇后蹙了眉头,沉思片刻,缓缓道:“既然芍『药』和牡丹相似,为什么又远在牡丹之上?”
“就外形上,芍『药』和牡丹不分秋『色』。但牡丹颜『色』单一,芍『药』有八『色』或复『色』,『色』彩更加缤纷。牡丹只有观赏『性』,而芍『药』兼具观赏和入『药』,其作用价值自然远远超过牡丹。娘娘,您说对吧?”
皇后『摸』『摸』点了头,但似是期盼更多地问道:“可就只是这样就称无冕之王?”
唐宜光再道:“芍『药』被称之为花仙,五月之神,它自古以来便是爱情之花。”
皇后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嗫嚅道:“你说芍『药』……是爱情之花?”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其他人,仿佛是寻求着什么,华锦媗知道她在找定心丸,便起身回道:“是的,娘娘。《诗经·郑风·溱洧》中有一句”赠之以勺『药』“,写的是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暮春之初,男女当天以芍『药』相赠表明心意。而唐国的七夕节,牛郎织女一年一次相会的当日,除了女子乞巧,也保留着男女之间赠芍『药』的习俗。”
“真的?”皇后捂着心口,慢慢落下泪来。
封应蓉以为母后气急,就忙喊着要将唐宜光和华锦媗拖下去处置,御林军正要上前,孰料皇后高声喝道:“都退下。”
“母后……”封应蓉忍不住唤道。
皇后逝去眼角的泪,神『色』终于恢复正常,破涕为笑道:“本宫没事。皇上,快让御林军退下,本宫想好好赏析宜光皇子刚才所画的芍『药』。”
“皇后……”皇帝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明泪流满面却无比释怀的皇后,只好命婢女取回被匆忙拿走的百花图回来,又些担忧地看着皇后手指微颤地展开画卷瞧。
皇后望着百花争艳惟有芍『药』至高的图,眼角余光略略扫向身旁的皇帝。
他们成婚已有三十多年,她自知年老『色』衰,后宫年轻娇艳的美人数不胜数,可他多年来只尊自己为后,又封自己的皇儿为太子,对应蓉亦是宠爱至极,整个后宫当属她福分最高。她该是很幸福的,但心口因为章妃当年的言语诛心诛得太痛,太沉,众人人人忘了这些事,可她却从未释怀直到现在……她看着皇帝略是焦急的眉目,嗫嚅道:“皇上可知这些?”
皇帝以前是武夫,哪知道芍『药』这些花花草草的事。
皇后又低声问道:“那皇上当年为何要送臣妾一副芍『药』图?”
皇帝皱眉回忆,但又回忆不起:“有吗?应该有吧,只要是皇后喜欢的,无论什么,朕都会送给你。”
他是真不知道芍『药』是爱情花,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会喜欢就送了,无论是芍『药』亦或是牡丹!皇后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傻呀,他当年那副鲁莽刚毅的『性』情哪有这番心机?她心中这块巨石终于落下来,笑得比以往还要开怀。
皇后决定回去就将那幅芍『药』图找出来,与这幅百花争妍的图,一并挂到寝宫中。她宣布,画是唐宜光获胜了。
走了一步险棋,唐宜光暗地松了口气,谢恩后,又朝出言帮助自己的华锦媗拱手致谢。华锦媗回一微笑……不知因何故,他心头隐隐升起一种熟悉恐惧之感,随即暗笑自己过于敏感了。<!--章节内容结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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