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年2月25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八年正月初九。
视察、训斥、赞赏、调换、提薪,一棒子一颗糖的手腕把除赵明川以外的东方实业公司明珠岛分部的职员都拾掇了一遍。艾萨克在明珠岛的连番表演持续了大半个月,又兴致勃发地乘坐东方美人号大型商船,载着大量货物前往大员岛“访问”。
艾萨克的暂时离开,终于让赵明川能够抽出时间去做正事,但原本的出行琼州府的计划却推迟到了春节之后。
赵明川元来琼这些天,琼山县的酒楼里几乎就没断过席,借着新年道贺为由,每天都有来自琼州各地的富户乡绅轮转着宴请刘耀禹和赵明川,期间甚至还有官员参与,话里话外都指向了新年度的琼州发财大计。
除了南海商号的大掌柜刘耀禹,赵明川这个“南洋华美通译”应该能算得上琼州各地上下最欢迎的人物,任谁都知道南海商号能够在琼州呼风唤雨,赵明川的作用不比琼州知府赵有恒更低,甚至因为两者都姓赵,还让人做出了其他的猜测。
曾经有广东雷州、高州、廉州等地的大商士绅风闻了琼州的事,纷纷拉着关系企图在琼州置办田业蹭上一口,但都被吃了满嘴油的琼州本地乡绅大族给联合排斥在外,愣是连一亩地都没买到。
“不与民争利”的种种蛋疼的商业税收政策,让琼州本地的士绅大户这些年都腰包鼓鼓,在自发的贿赂打点捆绑下,琼州各地的地方官也大义凛然地以各种借口禁止外地商户在本地购地拓荒。大明17世纪版的地方保护主义在琼州长出了更深更长的根。
在琼州玩集约联营农场的路走不通,外地士绅又干脆把目光直接投在南海商号身上,打算与对方直接合作,也在自己家地盘搞。不过除了各种贸易来者不拒外,这种合作方式依然被刘耀禹给婉拒了。其实理由也很简单。南海商号能在琼州全心全意地推行集约大农场农业联营,全靠着赵有恒这样的当地最高权力者罩着。无论是廉州、雷州或是高州,对于“外来”的南海商号来说,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当地势力吃个骨头都不剩。
不管是明言还是暗语,南海商号扎根琼州的选择,自然大大迎合了琼州本地士绅官僚的心意。农历正月初九这天,赵明川亲自在琼山县城最大的一家酒楼摆开宴席,除了琼州府衙以赵有恒为首的官员“避嫌”未到场外,几乎全琼州有身份的士绅都应邀赴宴。
“……刘掌柜,赵先生。以老夫之见,这崇祯八年的‘商货配额’,也须略做调改吧?”和南海商号关系最好的定安县黄家老族长,此时摸着花白的胡须在摇头晃脑,“南洋精糖、布帛、烧酒,生料大多出自琼州,也理应由本地父老包销。至于其余华美海货,琼州分上五成之数也算合理。”
此话一出,顿时酒席上的若干琼州士绅都纷纷应和。似乎对刘耀禹和赵明川打算向两广其他州府,甚至是向外省海商开放商品销售代理权的安排颇有微词。
“琼州偏远,地广人稀,商货流转已达极限。若不用两广其他州府商户,怕是明后两年华美海货再行增产之后,销路难保。”刘耀禹想了下,还是委婉地向在场的琼州士绅们解释着。“如今华美各业所需生料大增,运抵华美海货、南洋稻米也数倍于往年,仅琼州一地实难应付。故思成兄与我才打算放开商货多处分销代理,以集两广之力流转外省。”
“这……”琼州乡绅们面面相觑,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儿,但一个个又很不甘心。
“确实如此,但在下可以保证,五年之内,无论多寡,琼州父老皆为华美海货一级代理。若诸位想造大船,明川亦可在华美引荐船商。”赵明川站起来,帮刘耀禹打着圆场,顺带着露出更加神秘的笑容,“今日宴请各位,其实另有要务。在下待与各位父老,商讨儋州铁铜煤矿区修路开矿一事。”
这才是今天开宴的真正大头话题,赵明川的话音才落,全场的琼州士绅都瞪直了眼睛,尤其是几个来自儋州的士绅大族更是聚精会神。简单来说,那南洋的华美国对这类东西几乎是敞开了要,不用自己费心费力去冶炼,运出去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收回来。
“朝廷官府自然希望此等利国利民的大事能早成,然小子与思成兄考虑数月,募集人力的银两倒是不缺,仍旧苦于琼州人丁单薄,难以成事,故请诸位父老群策群力。”刘耀禹赶紧跟上,脸上的微笑更甚,“南海商号愿与琼州父老,共建一家‘琼州矿局’,一体联营,所需矿石采挖器械,思成兄可于南洋华美国购入。所需人力,可从两广闽浙等地募集流民,其中自然少不得需要辛苦各位。”
言下之意,南海商号是不可能单独出钱来搞,需要让琼州本地士绅也分担利益风险,要么找人,要么出钱。否则单凭琼州本地一家一户,是很难拿下儋州那一大块肥肉,也无人敢独吃。
一番窃窃私语后,还是定安县黄家首先站了起来,表示愿意合股。有了一家,自然就有两家,而儋州本地的几家更是焦急地表示股份的具体数量必须有个尺度规划。
一场午宴居然一直办到了深夜才散席,经过艰难的谈判,参与酒宴的琼州本地大小士绅终于达成了协议,南海商号出资十万两占股份的四成大头,其中一成要交给儋州和琼州官府,而剩下的六成十五万两则依着关系远近,由四十多家士绅瓜分。
琼州矿局成立后的第一等大事,就是派人分头前往两广各处最寒惨的地方募集流民劳力,化整为零地向琼州导入人口。虽然成本不低,一年能搞来几千人都算不错了,但这大概也是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
入夜了,刘耀禹这才带着醉醺醺的仪态步入了琼州知府衙门的后院。这是他自家门破败以来的习惯,总喜欢回到自己硕果仅存的亲人身边生活,尤其是适逢新年。反而自己在琼州置办的大宅院倒很少去。
“九弟,怎得又喝得如此狼狈?”
庭廊的拐角处,赵有恒的夫人、刘耀禹的堂姐带着几个提灯笼的丫鬟出现了。几年来,在华美化妆品的精心保养之下,本就姿色不错的赵夫人看起来更加丰润美艳。可能是因为嗅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的酒味,赵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呃……惊扰七姐了。”刘耀禹赶紧放正身体,毕恭毕敬地拱手,“天色已晚,不知七姐为何还不歇息?”
“还说,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在操心……也罢。你姐夫还在书厢看书,这就一起去说说!”赵夫人性子直爽,一把拉住自家弟弟的手腕,不由对方分说,就朝后院而去。
书房里,这些年因为政绩斐然而重新变得自信满满的赵有恒,正在书写公文,还时不时对着某几段用词捏着小须摇头晃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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