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燃着灯,秦牧隐躺在床上,看着帷帐上挂的红色人偶的苹果,陷入了沉思。
期间,紫兰进屋挑了两次炭火,灯光渐渐映射出外边树木的模样,秦牧隐松开黎婉的手,轻轻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完了,小心翼翼地起身,张大夫开的药怕是还没过去,不过秦牧隐仍不敢动静大了抓着衣衫去偏房洗漱,临走了,紫兰守在门口,扭扭捏捏地搅着手里的帕子,秦牧隐想了想,难得多话道,“全安回来,我会为你做主的,你好生伺候夫人。”
紫兰又羞又愧,不过,动作却是停了。
到了静安院,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老夫人正在休息,听到有人唤她,缓缓睁开了眼,是江妈妈,她看了眼关得严实的窗户隐隐有了亮光。
“老夫人,侯爷来了。”
老夫人心里疑惑,江妈妈很急,只给老夫人披了一件外衫就去掀开了帘子,江妈妈蹙了蹙眉。
秦牧隐上前跪下,“老夫人,打扰您了。”
老夫人穿上鞋子,蹙了蹙眉,“是不是京城发生什么事了?”
秦牧隐的装扮明显要出门,这种时候城里的铺子还没开门呢,可见秦牧隐去的地方远。
秦牧隐没有瞒老夫人,一五一十将京中的局势说了,“全喜这些年从来没有过纰漏,可是他传来的信少了些东西,要么就是他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那些情况承王自己都不清楚,皇后已经给我找好了进京的缘由,我与您说一声是担心婉儿的身子……”
“婉儿有我照看呢,你放心去就是了,不过,牧隐,你告诉我,非去不可吗?”老夫人比黎婉镇定,可是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得厉害,同样的话,她也曾问过另一个男子。
“非去不可。”秦牧隐俯下身子磕了一个响头。
同样的答案,两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老夫人丝毫轻松不起来,一字一字叮嘱秦牧隐,“记得你是当父亲的人了,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牧隐,婉儿那孩子性子好,你别辜负了她。”
丝毫不提自己,老夫人摆了摆手,“你走吧,我现在去海棠院陪陪她,你一走,她心里怕是难受。”
秦牧隐起身,上前握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背上裹着棉被可是一双手冷得冰凉,“老夫人,我会为了您和婉儿保重自己的,她怕是还要睡一会,您以平常心来就好,宅子的事务一切都交给您了。”
说完,秦牧隐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能平静地面对和老夫人的分别,心中虽有不舍可是不会难受,换做黎婉,昨晚她隐忍不哭的情形,秦牧隐垂下眼睑,那时候,他的心痛得厉害。
走到门口,全平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秦牧隐翻身上马,全平,全福,全顺随后,余光一撇,见拱门口有个娇小了身形,全平身子一颤,秦牧隐已经的鞭子落下,全平急忙跟上,急急叫了声,“侯爷,夫人……”
刚说完,跑了两步的马儿被人强势拉住,忍不住仰头一瞪,嘶吼了一声,秦牧隐顺着全平的视线看去,灰蒙蒙的前院,大门口,拱门,一个影子也没有,全平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片刻,手指着拱门,小声道,“刚才,夫人就在那里。”
秦牧隐身形高大,眼神清冷锋利,拱门处影壁间依稀有张脸,秦牧隐周身的肃杀之气愈发重了,声音微微抬高,重新挥起手里的长鞭,“走了。”
全平几人再度跟上,这次,再没有勒马的声音传来,黎婉捂着嘴,站在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它坐在马背上看见她了的吧,她知道若不是京中发生了大事,秦牧隐不会去京城,至少不会是现在,靖康王买通的人多,若不是承王应付不过来了……
许久,黎婉不死心地走了出来,跑到大门口,门口的侍卫齐声跪下给黎婉行礼,黎婉摆了摆手,朝常常的甬道看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望了许久,突然想起上辈子她回京的那一夜,她与紫兰也是坐在这里,等了秦牧隐一晚上,那时候与此时的心情不同,那时候知道他会回来,想看他最后一面,这时候,就连他能不能平安回来她都说不准了。
站了许久,听到紫兰催促她回屋后,黎婉才转身瞥了她一眼,“夫人,您快回去吧,天冷,别冻着了。”
黎婉昨晚哭得厉害,此时紧紧咬着嘴唇控制着心底的情绪,秦牧隐起身的时候她就醒了,原以为她一晚都睡不着,没想到睡到了他起身,秦牧隐即使再悄无声息黎婉也能感觉到他起了,身边没了喜欢之人的呼吸,有什么比这个动静更大?
紫兰给黎婉披上袄子,扶着她往回走。
人进了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四个人影,全平奇怪,侯爷怎么看得清夫人已经进去了,不过看着秦牧隐周身笼罩的阴冷之气,知道不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
秦牧隐相信张大夫的医术,她醒了,不过心里惦记害怕得厉害,想到上次他离开云隐寺南下的那会,虽然和她说好了,他走的时候,黎婉仍是在不远处守着,当时他与她有了感情,却不至于深入骨髓,今时,他已经明白她于他意味着什么了。
她,是他无法自拔的瘾,他上了。
“走吧……”秦牧隐勒着马绳,调转头离开。
没过两日,府里来了一批人,秦牧隐交代过,海棠院的门口戒备都森严了许多,黎婉不清楚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问全付,全付一问三不知,逼急了,直接走人,可能是心情的缘故,黎婉开始孕吐了,吃什么吐什么,之前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的身子迅速的消瘦下去,就是张大夫,看过后也没了法子。
“夫人,您的心情很重要,为了孩子不能想太多,这么下去,孩子会保不住的。”不是张大夫恐吓黎婉,她现在有滑胎的情况,现在才两个月,前三月都是滑胎的危险期,依着黎婉现在的情况,张大夫摇了摇头。
老夫人听说了这事也是愁眉不展,叫来全付,“侯爷走的时候可与你说了怎么联系他?夫人的情况不好,你想法子与侯爷说说,让他写封信回来也好。”
全付摇头,秦牧隐走的时候将江南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任务就是负责宅子的安全,秦牧隐并没有说联系的事,况且,全付想了想从下边得来的消息,靖康王一派说是皇后下毒害了皇上,说皇后有充分的理由。
原来,皇后多年没有身孕是皇上下的手,皇上为何这么做,朝堂上的大臣们不清楚,全付隐隐猜到了一些,先皇的皇后也没有孩子,下边的几个皇子争斗得厉害,最后赢的皇上再为的二十几年在百姓心中一直是明君,如果皇后有了孩子,立太子首先立长立嫡,皇后肚子里的百分之五十是太子,皇上怕就是想选出一位称职的太子接管江山才会对皇后下毒的。
全付年纪大,那些年的事情他清楚,皇上为江山还真是操碎了心,可是,仁和帝在百姓心中的口碑一大半是北延侯府建立起来的,这些年朝堂上早就埋下了隐患,仁和帝没意识到罢了。
整个皇宫差不多都在靖康王的掌控之中了,侯爷去了京城怎么会好过。
老夫人当然明白秦牧隐的处境,可是这种时候,如果不让秦牧隐写封信回来,黎婉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保不住了,老夫人皱着眉,叹了口气,“你想法子,若是联系上侯爷了与他说说,联系不上的话再看吧。”
黎婉听了张大夫的话,心里的担忧愈发重了,可是她就是吃不下东西,勉强的能喝水,而且,她渐渐发现,她有咳血的迹象了,黎婉紫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差点哭了出来,“夫人,奴婢这就去请张大夫来。”
张大夫在给黎婉配药,现在的法子只有一个,强行地给黎婉喂药让她昏迷,之后再喂她吃东西,这个法子行不行张大夫也说不准,秦牧隐离开的那一晚他已经用过药了,可是黎婉仍旧醒过来了。
听到紫兰匆匆忙的唤他,张大夫拧了拧眉,“是不是夫人又将饭菜吐了?”
紫兰说话都不利索了,“张大夫,夫人吐的时候咳出了血来,您快去看看吧。”
张大夫低声骂了句什么,紫兰听不清楚,她印象中,接触张大夫以来从未见他如此气急败坏过。
黎婉躺在床上,喝了点温水,肚子里好受多了,她双手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她很想保住这个孩子,可是,可是她好像做不到。
张大夫走进门的时候,黎婉刚擦了脸上的泪,张大夫也看得难受,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了,大步上前,握着黎婉的手腕,额头拧成了麻花,“夫人,大管家给侯爷去了信,过两日就会有回复了,侯爷要是知道您不吃不喝伤着了小主子,他在外边怎么安心得下来?”
该劝的张大夫也劝过了,一辈子和病人打交道,还是第一次遇着这么麻烦的病人,当年老侯爷死后老夫人意志消沉,可是那时候已经将侯爷生下来了,张大夫往深了想,依着老夫人的脾性,如果老侯爷死的时候侯爷在她肚子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生下来的。
黎婉也无可奈何,张大夫搬了根凳子坐下,试图与黎婉说说话,“侯爷小的时候有段时间不听话,老夫人为此食不下咽,倒不是责怪侯爷,而是觉得对不起他,如果老侯爷在的话,有老侯爷看着,侯爷不会那么皮了,为此,老夫人黯然神伤了许久,还是有次被侯爷撞见了,才好了起来,侯爷以毒攻毒的法子用得好,老夫人心境开阔了不少,夫人,您比起老夫人幸运很多了,成亲后,您与侯爷没怎么分开过,基本也不会吵架,老侯爷与老夫人那会,吵吵闹闹都过了好些年……”
张大夫顿了顿,语速有些快,“他们不争吵的时候老侯爷基本在外边打仗,小侯爷生下来没过多久老侯爷就去了,老夫人一个人带着侯爷长大,夫人,想想您现在,侯爷好生生的活着,宅子里没有糟心的事,您要是不保重,侯爷回来了,看着这样心疼您不说,怕要自责一辈子。”
黎婉全身没力气,闭着眼,小脸苍白,张大夫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小侯爷小时候的趣事多,您要是吃得下东西了,老奴冒着被侯爷责罚的危险也要讲讲他以前的臭事。”
黎婉想说她已经听秦牧隐说过了,眼缝中,张大夫担忧的表情让她心下一紧,换做秦牧隐,担忧她不说还会责罚她的吧,在秦牧隐眼底,她每一次不好好照顾自己他就会冷着脸。
张了张嘴,无力道,“张大夫,我清楚了,你先下去吧,我先睡一觉。”
张大夫怎么敢离开,索性黎婉一直在内室,张大夫就守在外边,一个时辰后,紫兰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声音打着颤,眼角泪花闪烁,“夫人要吃东西,快给夫人端饭菜来。”
饭菜一上桌,黎婉瞥了眼又开始干呕,紫兰着急,以为她还是吃不下东西。
“紫兰,将这些撤了,我想喝点清粥和拌黄瓜。”
紫兰喜不自胜,急忙出门吩咐了,现在寒冬腊月,明日就过年了,哪儿会有黄瓜,不过得了吩咐的全付仍然很开心,让人出去寻找黄瓜,不管什么,只要是黄瓜就好。
下边的人,人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不已,全付看着到处搜集来的黄瓜,甚至还有去乡下找来的泡黄瓜,全付将所有的搬去厨房,“李妈妈,你看着弄,黄瓜干,腌黄瓜,泡黄瓜,黄瓜粉,都有,你觉得夫人想吃什么?”
李妈妈没说话,夹起黄瓜干尝了一口,颜色不太好,皱皱巴巴的,摇了摇头,接着尝了一口腌黄瓜,面有喜色,不过放心碗里时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黄瓜粉的黄瓜味最重,不过,李妈妈直接摇了摇头,夫人要吃的拌黄瓜,黄瓜粉连黄瓜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能给夫人端去,接着,揭开罐子看了眼泡黄瓜,脸上有了笑,夹起一根,切了一小块下来,尝了口,味道不怎么好,不过清脆可口,李妈妈点了点头,全付如释重负。
李妈妈将泡黄瓜夹出来,夫人闻不得腥味,李妈妈倒了点醋和花椒油下去,搅拌两下,赶在盘子里。
中午黎婉喝的一碗粥吐了些,不过,明显没有之前剧烈了,张大夫一直守在外边,晚饭,黎婉喝的仍是粥,还有一盘拌黄瓜,紫兰还犹豫了会,这么冷的天!吃下肚会不会冻着了,张大夫说只要夫人自己愿意吃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能黄瓜下饭,黎婉喝了两碗粥!一小碟黄瓜全部吃完了,紫兰去旁边给张大夫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张大夫守着,等黎婉呕吐后再给她把脉,到了半夜也没听到动静,张大夫松了口气,不过不敢掉以轻心。
翌日一早就去了正屋,紫兰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收拾,拉着他走到一旁,“张大夫,昨晚夫人没有呕吐,半夜也没有醒来,现在还睡着了,我看着那个黄瓜不错,正准备和大管家说声,让他多收集一点来。”
张大夫松了口气,“你守在屋里,有什么吩咐门口的小丫鬟去就是了。”说着,张大夫朝门口的丫鬟招了招手,黎婉现在身边离不得人,紫兰最好必要离开半步。
黎婉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脑子有些迷糊,睁开眼,紫兰趴在床边,一动,紫兰就醒了,黎婉仰头,“我昨晚没有呕吐?”
紫兰点了点头,一脸的疲惫瞬间被欣喜掩盖,“夫人,您还要吃黄瓜么,我去和厨房的说一声?”
黎婉摇了摇头,“我想吃面条!”
黎婉起身,欲穿鞋下床,紫兰阻止了她,张大夫说夫人现在的情形不适合下床,“夫人,您好生休息,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了。”
黎婉瞬间就明白了,看了眼肚子,原来,她的身子已经不好成这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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