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于我突如其来的黯然浑然不觉,仍旧沉浸在自己满腔的自豪和喜悦里:
“ 十一,如若有一天,你果真能够入了宫,获得皇上恩宠,光耀门楣,我就将这些招牌全都换成鲜艳的红色,大红色,挂满整个江南,绵延千里红妆,为你送嫁,让你成为整个江南最风光的女儿。”
正是女儿家最爱做梦的年纪,不可否认,父亲的话令我很是心动。哪家小女不思春,谁家女儿不曾梦想过十里红妆,名扬长安的风光?
但是,这样的幸福需要付出的是囚禁一生的代价,无异于饮鸩止渴。
而且,这样的风光太虚无缥缈,是一片悬挂在树尖的枯叶,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在寒风里飘落下来,坠入尘埃。
我不稀罕,避之唯恐不及。
“父亲所言还为时尚早吧?”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冷清。
“十一,你简直就是我苏家的福星。”父亲仍旧难掩激动,转过头来看我,兴奋的眼睛里映着我面无表情的脸:
“如若不是你的归来,你母亲的毒得不到控制,可能早就如了那贼人心意。
如若不是你的提醒,我不会想起肃清我苏家内部,千里之堤 ,溃于蚁穴,我苏家必然毁在我的大意疏忽里。
我知道,你不想进宫,我原本也曾想,假如齐嫫嫫选中的是青青,我就不再为难你。可是如今,非你莫属!
今日里齐嬷嬷所言,你也听到了,她在宫里伺候主子二十多年,最是清楚当今皇上和太后的喜好,否则老侯爷夫人为何唯独让她不远千里颠簸来扬州相看。
侯爷府也已经逐渐没落,在朝中无甚权势可言,她们也极看重这次宫中大选,希望能够借机攀附上关系,重振侯府。
十一,你是侯府和苏府共同的期望,你推辞不得。”
我赌气扭过脸去,俯瞰山下的扬州城,恨不能拼了所有的气力,大叫一声,皆此抒发自己心里的郁闷。
果然,这就是父亲今日里约我踏青的目的,他知道我不贪恋那富贵权势,利诱于我而言,适得其反。
所以,一路行来,让我见识到苏家的逼人财富,让我身为苏家骄傲的一份子,可以为了苏家,抛弃自己的私心,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而已。
父亲见我沉默不语,仍旧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十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人孤军奋战。
你青婠姐信中所言甚是,我就是那井底之蛙,与其让苏家的女儿固守江南,享一方安隅,不如同你一起进京。
但凡与侯府相交者皆皇亲国戚,闭着眼睛挑选,也比这江南城里来得要强上百倍。
我与你祖母已经商议好,到时候就让青青同你一起入京,以后你姐妹三人在京中也是个照料。
至于你的兄长们,青博身为嫡长子,以后必然要继承我苏家的万贯家业,只是他虽然重情重义,性子多少有些急躁憨直,容易被人撺掇利用。
最有生意头脑的还是你六姨娘名下的青茗,灵敏聪慧,不拘一格,极有生意天赋,是你青博大哥以后仰仗的左膀右臂。
唯独二夫人所出的青卫不爱经商,偏喜诗书,我想为他打点一二,换取个功名富贵。若是日后你能得当今圣上恩宠,就提拔他一二,他若能平步青云,在朝堂之上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父亲仍旧在滔滔不绝地同我讲述他的宏伟计划,话语里对我充满了颇多的希望和对未来的自信。
我虽然迎风而立,却感到心里愈来愈沉闷,烦躁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耐烦地打断父亲的憧憬:
“你这样把子女当作棋子,擅自安排我们的命运前程,难道就不问问我们是否情愿?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我们自己想要的?”
正沉浸在畅想中的父亲,闻言不由一愣,停下了他对未来规划的精心描绘,并不怪罪我的无礼顶撞,温言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所能够给予你们的,自然是我认为最好的。况且我事前征求过你母亲和姨娘的意见,你姨娘不是一直都盼着你能够嫁个一等权贵人家,扬眉吐气吗?”
一句话辩驳得我几乎哑口无言,记得,我刚回苏家那日,她便同我提起过此事。我还为此同她赌气疏离了好些时日。
“女儿虽然懒于诗书学问,但是自小也听腻了那些宫怨词,什么‘咫尺长门万里遥 耻将裙绶曳纤腰 盈盈璧月沉鸾镜 渺渺银河断鹊桥’。父亲,那寂寥深宫就是那葬人的坟墓,你就真的忍心亲手将您女儿送进去吗?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父亲也转过身去,俯瞰山下,“十一,你以为我今日带你费力地攀上这山峰,就只为了让你看看这扬州城的繁华,我苏家的富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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