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下面。”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
书湘果真低了头,入目是一双骨碌骨碌的漆黑眸子,面上白里透出红果果的晕泽,她弯下腰打量着这三四岁大的小奶娃娃,疑惑道:“可是佑哥儿?”须臾展眉笑起来,“许久不见,我们小殿下都长这么高啦!”
奶娃娃抱着书湘的腿想往上爬,嘴里一叠声要抱抱。书湘巡视四周不见小皇子的奶嬷嬷,蹙了蹙眉,方抱住姜佑小小的身子将他兜揽在怀里。
甫一抱住便嗅到小皇子身上浓浓的奶味儿,他在她怀里动了动,似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眨巴着清澈如洗的大眼睛瞧着她。
似乎是认得的,然后“吧唧”在书湘面颊上亲了一口,委委屈屈地说:“哥哥带佑儿出去玩儿成不成?佑儿要出去玩,可是奶嬷嬷不叫我出去… …”
你管谁叫哥哥呢,书湘嘴角抽了抽。小皇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不好带着他到处走的,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
可是一盏茶后书湘牵着奶娃娃出了朝露宫。
都怨小皇子哭功了得,她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才只得屈服在他的鼻涕泡泡之下。
书湘牵着姜佑走在过道里,小孩子像是从没出来过似的欢喜的不得了,想来薛贵妃将儿子宝贝得过了头,等闲并不让他出去走动。
走着走着,小皇子蓦地蹲下|身去,书湘狐疑地凑过去,看见石头缝里有几只蚂蚁在搬大米。
“湘儿哥哥,这是什么呀?”小皇子的声音甜的能冒出水来,书湘一时母爱泛滥,一手揽着他脖子,一手折断一根杂草指着那只大米道:“这是咱们素日吃的米,这搬大米的是蚂蚁,这前头的是蚂蚁爹爹,中间的是蚂蚁宝宝… …”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头顶上冷冷的一声嗤笑,书湘只觉得来人的嗓音较为耳熟,她把视线从蚂蚁搬大米上挪开,映入眼帘是一双凤仙紫的男靴,视线再往上——
书湘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旁的小皇子早已脱离自己温暖的臂弯抱住了太子姜池的大腿。他满脸的兴高采烈,糯糥着道:“太子哥哥抱抱佑儿抱抱… …”
四周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无不战战兢兢低头垂面,书湘心道一声冤家路窄,自己果然不该出来溜达的。
她由蹲着的姿势直接跪拜下去,耷拉着眼皮瞧着那三只渐行渐远的蚂蚁。似乎这种时候也只有蚂蚁可以做到我行我素无视太子了。
皇宫里的秋意似乎比之宫外来得要早,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发红的枫叶,无巧不巧落在她头上。
姜池到底是没有理睬姜佑,任凭奶娃娃跌坐在地上咿咿呀呀蹬着小腿儿抹眼泪。他似乎嫌吵,对身边的宫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殿下送回朝露宫去,没的到头来贵妃娘娘在父皇跟前说些什么,倒成了我的不是。”
几个宫人应了,不知存了几分的小心翼翼,一路拉拽着姜佑走了。
书湘偏着头往小皇子的方向看,隐隐有些担忧,鼻端忽的闻到一股子龙涎香的味道,她皱皱眉仰起脸,姜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靠过来了。
头上那片火红的枫叶因书湘的动作从她头上飘下去,那红色极惹眼,书湘的视线跟了过去,下巴上却忽的被人一挑,迫使她的视线对上他的。
“我心说这是谁呢,恁的面熟。”
姜池勾起她的脸一寸寸端详,从眉梢至眼角,唇角逐渐噙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还是我那个小伴读么?宁书湘,你怎的穿成了这般,叫本殿下险些儿都认不出嗬。”
因太子轻佻的动作,一旁跪着的宫人们益发把头低下去,额头几乎点到地面上。宁家的宁书湘原是个姑娘家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太子这会儿这样说明摆着是揭人伤疤,偏无人敢出声。
书湘心口微微起伏,看他一眼,径自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只是忍不住鼻子里泛酸,她幼年时候就差点叫面前这人整治死,今儿却还要受他羞辱。书湘也宁可自己是个真正的哥儿,如此母亲也不必遭父亲嫌恶,她也无需把奉养母亲的希望寄托在并非一母所生的二哥哥身上。
终究是异母,现下虽增添了信任,可心底深处还是有芥蒂的。她相信宁书齐对自己也是怀有这样矛盾的感情的。想来若自己果真是个哥儿,兄友弟恭才适合他们。
姜池见宁书湘不理会自己反倒径自出神,一时冷笑起来,“你是哑巴了?你父亲璟国公竟不曾教导你规矩么。”
“这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奉劝殿下还是不要无端生事的好,我如今不再是你的伴读。你即便有哪里不顺心了,也不该欺负我。”
书湘说完,眼稍余光里瞥见一人快步走来。太子本还要说什么,但他显然也看见那人了,于是慢腾腾直起身,冷漠的眼底有了点笑模样。
那人疾步走到近前,书湘听见他不稳的声息。
不经意地抬眼,面前竟赫然便是赫梓言。看着他熟悉的清俊脸容,她呆呆怔了怔,一时间心潮起伏,方才半天都没露出脆弱的模样,这会子一霎儿眼圈却红了,怎么也忍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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