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丫头名叫小兰,被菊容说得涨红了一张脸,咬着唇半句话也说不出,好半日才唯唯道:“… …烦请菊容姐姐多担待着些,我也不是有意的,若不是你急匆匆进了园子咱们也不至于撞上… …”
“哟!合着这还成了我的不是了,”菊容眼睛向上翻了翻,鄙夷的视线落在小兰身后穿月白色八幅湘裙的人身上,不由嗤道:“二姑娘便是这样儿管束丫头的?”
小兰是个丫头,二姑娘宁馥瑄虽是庶出,却是府里头的正经主子。然而菊容言语间不仅没有丝毫的尊敬,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
“这——”宁馥瑄细弱的眉目间现出几分慌乱,她瞧了眼狼藉一地的山药糕,无奈之下只得道:“横竖糕点已是吃不着了,这样如何?回头我替你向大姐姐解释,想来便是要怪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的。”
小兰听自家姑娘这样说欲言又止,其实姑娘何必呢,她是庶出不错,难道大姑娘就不是么,谁还比谁高贵了?
她们素日里已是谨小慎微,恨不能遇见大姑娘就绕着走,这会子不过是撞翻一盘糕点,有什么稀奇,偏偏她们姑娘半点小姐的气派都拿不出来。
小兰是这样想,菊容又是另一番想法,她面露得意,微微屈膝朝宁馥瑄福了福,假意儿笑道:“有二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了,既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便回去了。”
宁馥瑄松下一口气的模样顿时落进菊容眼底,她哼了声,扭摆着腰往月洞门外走,只没想到她才回过身走了几步便遇着站在外头瞧了多时的二人。
“二…二爷… …”菊容着实没想到二爷会出现在这里,说话都起了结巴,赶忙蹲身作礼,脸上熟练地挽起个笑道:“请二爷的安。”
书湘挑剔地看着这菊容,她往日里是不大同内院姊妹接触的,更别提大姑娘身边某个丫头了,只方才倒似瞧了场戏文里的恶奴欺主,令她胸腔里火气上涨。
“适才便是你在喧哗?”
菊容脸上讪讪的,笑容淡下去,心里升起些惧怕。
她们大姑娘的生母付姨娘如今才生下个哥儿,大老爷欢喜的紧,几乎是日日要往付姨娘院里去,这位湘二爷怕是早在心里记恨上了,只是这会子自己怎就偏生落在这位爷手里… …
菊容怯怯地点头,嘴上急着为自己辩解,“….是小兰把我们姑娘的枣泥糕撞翻了,您瞧,这儿一地都是呢,”她飞快地把地上零碎的糕点指给面前唇线拉直的二爷看,“我也是一直情急声音这才响了些,不想竟吵着了二爷,实在是我的不是。”
“一盘枣泥糕罢了,可值当个什么?没的在这里大喊大叫不成个体统,真真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原以为只是大姑娘被付姨娘教养得小家子气,原来她跟前服侍的丫头也是这般,书湘蹙蹙眉头,不耐烦地叫菊容去了。
“二哥哥。”菊容一走宁馥瑄就走上前来给书湘福身行礼,脸上多了些温温然的笑意,“二哥哥这是往太太那里去么?”
“正是呢。”两人因都是要往大太太院里去请安,便一同走在路上。书湘往常不曾留意,如今留神瞧了才惊觉这庶出二妹妹身上穿的衣裳竟是旧年的款式,还有她头上的发饰,书湘自己虽不曾用过,却在大太太屋里的梳妆台上见识过许多。
然而二妹妹头上那只莲花簪子简单到不行,边角也有些磨损,她不禁纳罕,郑姨娘的日子如今竟是拮据到这个地步了吗?
到底外表再扮成个男儿却是女儿家的芯子,书湘实在瞧不过眼宁馥瑄被一个丫头踩在头上的样子,临近禧正院院门时道:“妹妹到底是主子,方才怎好被菊容一个丫头吃得死死的,一盘糕点罢了,大不了赔她们就是。”
顿了顿,书湘忽想起付姨娘尴尬的近况,同时又瞧出妹妹的窘迫来,她思索了一番,像个哥哥似的在宁馥瑄背上抚了抚,笑着道:“二妹妹往后有什么事只管使丫头来找我这个做哥哥的便是,我若在学里或太太处,你便将事情说与我屋里几个丫头,她们都是好的。”
宁馥瑄心下感动,因生母郑姨娘原是大太太身边的人,故此她一向是愿意同这位二哥哥多多亲近的。只不过,她往日印象里的二哥哥虽也是个和气的人,然而却从没有如今日这般同自己显得亲厚。
大抵是因瞧见她们主仆被菊容说得说不出话来了罢,宁馥瑄默默想着,支吾着道了声谢。
… …
禧正院门口陆陆续续有回话的管事妈妈婆子们进出,大太太持家严谨,又有的是手段,这么多年下来府里各个位置上都安排了自己的人。
管事们一瞧见书湘,个个都是面上带笑殷勤招呼,连带着走在她身旁往日不受重视的二姑娘也生受了不少以往从来见不到的笑盈盈模样。
面对管事妈妈们的恭敬和示好,书湘唇畔始终浮着浅浅的笑,既不显得骄矜不好亲近,又不至过于没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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