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太太拉着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贴对联,又去赏了会儿花园一角的梅花,各剪了两枝回来插瓶,三太太总算肯放人了。兰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不迭地往娴雅苑赶,进了屋,温暖如春的感觉瞬时包围了周身,兰溪这才感觉舒爽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枕月轻手轻脚地为她卸下身上的大毛衣裳,将一只暖炉递进她手里。兰溪捧了那暖炉,舒舒服服地往矮榻上一躺,指挥着盈风和流烟两个将那两枝梅花插进那只粉彩花卉长颈瓶中,端的是休闲自在,可不知比在外边儿吹冷风强上多少倍。
谁知舒舒服服躺了不到一刻钟,幺蛾子来了。董妈妈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兰溪一瞅,便知道,她的悠闲时光又到头了。虽然已经有出事了的预感,但董妈妈的话还是让兰溪很是吃惊了一把。
她腾地坐直身子,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奶娘,你说父亲让人把六哥绑了,自个儿亲自请了家法,说要狠狠揍他?”
“不是说要狠狠揍,是老奴听说的时候便已经揍上了。说是老爷这回生了大气,谁都拦不住,直说要打死了六爷了事,老奴来的路上,听说老太太和三太太都已经赶过去了。”董妈妈一脸急色。
“这么大过年的,六哥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居然气得父亲非要揍他?”兰溪皱着眉,是真有些想不通,却还是赶紧下床穿了鞋,又赶紧让枕月把大毛衣裳拿来,匆匆披上,便火急火燎地往外院赶去。
到得知梧轩,便见着松茗一干贴身的下人都低眉垂首,噤若寒蝉地立在廊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瞎子,是聋子,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当中果然还有老太太跟前的宝瓶、宝簪,还有三太太身边的梅香,就连秦妈妈也在。
兰溪进得垂花门,秦妈妈便眼尖得瞧见了,连忙快步过来,走到左边,虚扶住兰溪得手臂。几人一边往花厅走,秦妈妈便一边在兰溪耳边低声道,“起初,太太赶过来时,老爷还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肯住手,手里拎了根手臂粗的棍子,很是起劲儿地朝六爷背上抽了好几下,心疼得太太直掉眼泪,又哭又闹又拦的,也没能让老爷心软,后来太太横了心,趴在六爷背上护着,老爷一时打不下去了,刚好老太太赶到了,一番呵斥,老爷这才住了手。这会儿,六爷被抬到厢房里暂歇着,那几下抽得可不轻,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就怕伤着了骨头。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都在里边儿呢,老太太见老爷果真动了手,正气着呢。”
兰溪点了点头,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花厅门前。守门的小丫头还来不及打起帘子,门内便已传出了老太太盛怒的斥责。
“老三,你老娘还没死呢,说话就不管用了是不是?洵哥儿是你儿子,你做老子管教儿子,谁也不能说什么。但要管你不能好好说么?用得着上手就打?而且是下狠手的打?那可是你儿子,不是你的仇人!再说了,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非得让你现在就要教训他?”
“母亲,你莫气了,儿子这不是气急了么?但再怎么气急了,这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就像母亲说的,那可是我儿子,我还真能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三老爷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讪讪的。
“你下手有没有分寸你自己晓得,洵哥儿一个多么好动的孩子,方才就趴在地上直哼哼。你瞅瞅,别说我这个老婆子,那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媳妇儿这眼睛都哭肿了!你倒得说说了,洵哥儿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把你气成了这样?”老太太语调中的怒气却是没有半分松动,反而有愈燃愈烈之势。
“那小子今日也不晓得怎么了,平日里见着我,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今日却自个儿主动来找了我。结果张口便说,他不喜欢读书,他想要习武。”此话一出,房内陡然一静,想是不管老太太,还是三太太,都觉惊异。三老爷略缓了一缓,这才继续道,“刚开始,儿子虽然吃惊,但也耐着性子,仔细问了他,为什么突然不想读书了?反而想要习武?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们青阳兰氏子弟还没有弃文从武的,他平日里虽说书读得算不上好,可也算不上差,再努力上两年,没准儿下场便能成个秀才。即便两年不能,再努力几年,再考便是,咱们家又用不着他养家糊口,他安心念书便是。谁知,这会儿他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问什么都不肯吱声,只是死咬着他就是不读书,就是要习武。儿子这才气急了,让人将他绑了,自个儿又去祠堂请了家法来。”
听到此处,兰溪目光闪动,其实她早知道六哥不喜念书,反而喜欢舞刀弄枪的,只是前世他却一直未曾在父亲跟前说破过,今日却为何有了勇气到父亲跟前说了这么一番话?可是,说破了,却又如何?父亲……只怕是万万不会应允的吧?
屋内也沉寂了一瞬,想是老太太与三太太也被兰洵今日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惊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后,老太太沉沉地叹息了一声,道,“老三啊,你们兄弟几个幼时,为了你们,你父亲没有少跟母亲起口角。那时,母亲本觉着仕途艰难,你是幼子,不用担负家业,本想让你做个逍遥散人,悠闲度日便好。然而你父亲说,你读书有天分,不能耽误了你。我后来见你确实喜欢,虽然我心里不乐意,可便也由着你去了。你父亲病中,常说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洵哥儿是你的儿子,我这个做祖母的,也管不了太多,只是要管教孩子,也不是一上来棍棒伺候便能行的,古话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可光打却是没有用的,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走!老三媳妇儿,快别哭了!我们俩去看看洵哥儿去,可怜的孩子,他这狠心的爹,下手可没留劲儿的,也不知打成什么样了。这大过年的,只怕都得躺床上过了,唉,算个什么事儿啊!”
兰溪闻声,退到一边,不一会儿,帘子撩开。老太太和三太太一前一后出来,前者神色略显疲惫,后者更是双目红肿,显是刚哭过。见得兰溪,两人都是一愣,而后,给兰溪使了个眼色,婆媳两个便往兰洵暂歇的厢房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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