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该是缱绢温柔的话此刻听起来却是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他神色端正,又不像是玩笑之话。
揽光细细的看他,静默了会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似乎这事在她心中早就有了隐约的察觉,然而到了此时,却又觉得难以接受。眼下她心中起伏巨大,面上却是一副怔然。
“难道不该如此?”林沉衍温声继续发问。他将头搁在揽光的肩头,蹭了蹭,见她不肯回应又“嗯”了一声,催促着她开口。
揽光如有鲠在喉,只觉得这事情……自己终究未有细想过,如今去直面却不知如何作为才好。林沉衍……这三个字在她胸臆间不断的回荡着,原本只是小小的一点声响,经过这样回荡也发展成了燎原之势了一般。
而这样男子……她似乎从未有看够过,他的许多事情,都颠覆了揽光最开始的那些认知。甚至于是可以说今日他绝非当日的林沉衍,当日她对这人不过是利用,然而今日呢?今日再看林沉衍,他又岂是自己能随意利用的人?这数月来,几乎是同舟共济,也并非是没有一点情谊……
“若非你以为当日的成亲只是一场戏?”
他咄咄发问,揽光哑口无言,当日情急之下的对策,其实一切都从未去细想。“……容……我想想……”她失神般的喃喃开口。
林沉衍闷笑了一声,“我只怕你仔细想想就要后悔了。”他虽然口中话语清淡玩笑,但眸色却是幽深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来,像是隐含着什么抑郁不安的事情。“昨晚我林沉衍对你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揽光心绪一时繁杂,他这样紧贴着自己让她想起了之前在的白猊丘,遮天蔽日的风暴下,他带着她远走奔离,把自己妥帖护着。那个时候……
揽光微扬着头,深吸了口气,“你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林沉衍脸色一黯,周身似乎笼上了一层霜雪,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他渐渐的松开了手,转过身去,似乎是酝酿了一番才淡漠着开口道:“四年前皇宫大火,那日我在名仕李唯宿家中抄录古籍,等到回过神来时已是深夜。当时京都未有宵禁一行,我告辞之后便朝着急忙赶回家中去……”
揽光微有诧异,她总以为这于他而言是段不可为外人道的辛秘往事,却不料他这样就肯松口。但总也算是解了之前的步步紧逼,她沉下心去细听。
“那日的京都,似乎比往常更加冷,寒风入骨。现在想来……”林沉衍失笑了一声,“不过是因为行人稀少,而巡城的将士竟是比之前要多上数倍。”
揽光也不禁随着他的回忆去想,似乎那些城中不同寻常的异动就都展现在了她的面前了。那些怀着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人早有预谋,而一切的异动当时的裴氏却一无所知!
“之后,我见到皇宫方位起了火光……”他轻喟着道,间或又微重的吸了几口气,仿佛时隔四年,仍然不能忘怀当日所见的场面。渐渐的,林沉衍拧起来长眉,薄唇也抿得更深,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街上巡视的士兵好像似乎得了什么信号警戒了起来,零星的几个行人都被赶到了一处。”
“当时,我正坐在林家的马车中,相府的车马大抵他们也都认得。可然而,到了那日身份反倒成了……不能被言明的了。”
他握紧了拳头,那种愤恨席卷了他整个身躯,让他在一时不能平静下来。当日若不是坐在林相府的马车中,他可能难逃一死,可真坐在了那马车中,才是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登时,他脸上涌现出心神俱伤的神情,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开口:“当日清缴,有人去通知的林相爷……”林沉衍将这三个字咬得分外的重,一字一字像是携恨从口中反复碾咬后才生出的。
“我在车中静候,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然而,等到了林府幕僚来,却是说……”林沉衍张了张嘴,面色阴郁,眸中凶狠,早不似之前闲散模样。“林相二公子好好的在家中!”
揽光心中咯噔一声,默然许久,却也经受不住听到这话时候的冲击。当日林沉衍才学出众,林相更是不掩对其的称赞。这样的一句话,又是在那样的雪夜,只怕是来向林沉衍索命的鬼符。
皇宫异变,而城中守城将士早有异心,到了这个时候恐怕是格杀勿论的时刻。偏偏这句话传来,扼断了林沉衍所有生的希望。
当他喃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沉衍也仿佛到了那个雪夜,他在车中听到了这句声音,帘子被轻轻的吹掀开,这突如其来的寒风似乎要急切的想要将这话送到他的耳中来。透过晃动的帘子,他看见的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唯一想到的只是……父亲要弃他不顾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知道了,无论做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
这一切只恐怕……注定了他要成为牺牲。
那时候的林沉衍只是个满腹诗书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更遑论是冲破这重重士兵的包围了。他听见之前由远而来的那辆马车又重新远去,最开始的震惊失望也怨恨不甘,也都渐渐平息了下去,成了一溏毫无生机的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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