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偏厅面朝别墅的后花园,阳光透过干净的落地玻璃铺满了大半个会客厅,身材修长的男人此刻正背光而坐,低垂的眼睑纹丝不动,唯一能辨别出一些的是那双交握着放在桌上的手,此刻这双因为过分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手正难以控制的颤抖着。
刘烟害怕极了,当年为了躲避自己好赌成性的大哥,她带着母亲好不容易在梁芷渝的安排下来到美国,辗转了几个城市,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专业在当地找一份医生的工作养家是不成问题的,然而谁知道,来到美国后才发现,这里的医院根本不承认她的学历以及工作履历,想要在一所正规的医院工作,必须要重新参加当地的职业资格考试才可以,她在中国所持有的一切优势到了这里,完全成了零,身上所带的钱财很快就所剩无几,捉襟见肘。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
迫于无奈她只能在拥有华人较多的地区开始做起了类似保姆的工作,机缘巧合因一位雇主的妻子突然在家中生产幸而她及时处理,帮助其顺利的生下孩子,并一直照顾到孩子满月。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找到了可以生存的方式,因着中美文化生活的差异,她开始寻找华人家庭,尤其拥有孕妇或婴儿的家庭担任类似于医疗看护、保姆之类的工作,凭着曾为医生的经历,渐渐也作出了口碑。
三个月前她被以前的雇主介绍到现在这户人家,照顾即将生产的女主人,待遇优厚,雇主又客气温和,她原本还很是庆幸,然而一个星期前当她在雇主家里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时,她知道一切都隐瞒不了了,也不想再继续隐瞒。
以这男人的精明怎会不奇怪自己远渡重洋的原因,当年的发生那样的事情虽不是由她造成,然而若非当初参与了那样的欺骗,后来的事情或许就能够避免。
在急匆匆带着母亲离开后,她的内心也日夜被后悔跟愧疚所折磨,从医者要违背自己的医德作出那样的事情,不但帮着残害了那小小的生命,还共同成就了一个极其可怕的谎言,而后由着谎言衍生出了一系列的事故。或许她只是整件事情里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所造成的伤害。
想到这,刘烟惊恐害怕的情绪竟渐渐淡去,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对自己曾犯过的错误,不用再被内心道德的皮鞭鞭挞。她陡的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深深的弯下腰
“裘先生,对不起!请您原谅我!不论当年的我有怎样不得已的理由,都不应该违背一个医生的医德作出这样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依然端坐在桌前的男人,刘烟做好了面对一切指责或是唾骂的准备,然而男人只是双眼通红的瞪视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喉结急速的上下滑动,少顷,嘶哑破败的声音陡然响起
“你......你可以向我祈求原谅,可我呢?我要去向谁祈求原谅?”
“裘先生,裘......”
刘烟以为当自己吐出真相时,所要面对的一定是排山倒海般的怒火和让人无地自容的难看,然而此刻她只能惊诧的看着这个男人以着不稳的步子一点一点像门口挪去,那从来挺直的脊背仿佛瞬间被巨石压垮了一般,那股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令她不由想要上前两步搀扶。
扶着门框,裘靖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耳内嗡嗡作响,外界的声响丝毫进不了他的耳朵,胸口疼痛难忍,心口处似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了进去,用力翻搅再被猛的拔出,带着血肉横飞的剧痛。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原来芷渝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那场流产而造成不孕。甚至连那个孩子都是她自己吃药流掉的,扪心自问当时的自己难道就不曾有一刹那的怀疑,怀疑那孩子的逝去是跟矜涵有关?如果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那当初心心切切全世界到处寻找妇产科权威的自己是为了什么?那当初自己和矜涵为了顾及芷渝而做出的一切牺牲又都是为了什么?那句造成悲剧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难怪,难怪在父亲身体好转之后,芷渝就跟报社申请驻外了,难怪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再也难以见到她一面,即便见面也是一脸的别扭与尴尬,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自责,自己还曾宽慰过她,却不知背后竟隐藏着这样的骗局和计谋。
自己是有多么可笑,共同生活了10年,曾经那样善良纯净的女孩,那个捧在手心里呵护了整整10年、爱了整整10年的女孩何时变成了一个心思歹毒,狠辣到可以亲手毁掉自己骨肉的人。
那个曾深深爱着自己的人啊,到底是用了怎样宽容的心、怎样浩瀚的深情去接纳容忍这个一心算计着想要逼她离开自己的人,只因为这个人是自己呵护了10年的妹妹,只因为她是自己曾深爱过的人。
“呵......”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耳边传来悲戚的苦笑以及这句破败不堪的低喃,刘烟视线里最后留下的是一道佝偻着身躯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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