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安西四镇之一,乃有神州外抚突厥、匈奴部族,内安边塞防卫之用,兼具维护丝绸古道之责。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中疏勒确是神州疆域至西之地,名副其实的边陲首镇。
初阳一众由康居叩关脱困而出,甫一入神州便望见这雄伟城堡,其态不尽相同,或是喜极而泣,或是悲恸难当,或是难于置信,或是手舞足蹈,皆是情怀激荡所致。汪姓后人更是亲手取出先祖编撰之书,一一焚化,以告慰其在天之灵。
独有余氏族长不吵不闹,安立良久方才双膝跪地重重三叩首,而后俯身捧起一把沙土扬落风中,高声叫道:“列祖列宗尽可瞑目,不肖子孙今日归家了。”其余人等随之亦齐声叫喊道:“列祖列宗尽可瞑目,不肖子孙今日归家了。列祖列宗尽可安息,不肖子孙今日还乡了。”
刚劲男儿声中夹杂娇柔女儿声,老迈嘶哑之音中夹杂稚嫩清脆童音,其声虽是不同其心皆是一同。这声声叫喊汇聚成河流便是大江大河,这声声叫喊汇聚成山脉便是三山五岳,直可感天动地。
不知何时,有数十骑飞奔而来,眼见这千余众皆是涕泪交零、嚎啕失声,始而迷惑,然终是动容。为首之将领昂然向前道:“疏勒镇守使鲁阳迎接诸位重归神州。路途迢迢,风尘仆仆,我虽无美酒相请,但愿以清水为贺。”
余氏勉励站起,躬身施礼道:“宁得乡中一盏水,不需他乡千杯醉。我等远归之人何劳镇守使大人亲来迎接。”
鲁阳面有风霜之色,话语亦多直爽之词,大笑道:“你等千余人齐声高喊,声动四方,倒叫人别生思乡之情。我若是不急急前来迎接,只怕是征人一夜尽望乡,而我手下再无坚守之兵士。”
余氏也长笑道:“千难万险,方得平安归来,一时忘情失态,还请将军多多见谅。”鲁阳人如其名,生性鲁直豪爽;余氏惯于商旅之事,说话行事无不妥帖。二人谈谈说说倒也极为融洽,初阳不愿出头,便依旧与妇孺同行。
“听闻神州战乱又起,不知乃是何方生事?登州、沧州之地可有战火牵连?”攀谈许久,余氏终是问及正题。
鲁阳闻言面色凝重,略略迟疑方才答道:“苇原假称使节无故失却行踪,突起发难,先侵占济罗之地,随后借济罗为据点连夺辽州、锦州、连州数地。神州承平许久,将士再无进取之心,因而措不及防,节节败退,一月前邸报称登州、莱州俱已落入贼寇之手。到如今只怕沧州亦不能幸免。”
“若是余兄欲要归乡,依我之见,不如暂时寓居渝城、蓉城,待战事平定再做道理。”鲁阳又顿了顿,又这般说了一句。
“果然如此。”余氏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而拱手谢道,“将军玉言,我自当铭记于心,本要叨扰,此时却是心忧如焚,不得不去。”
“余兄欲要从军?”鲁阳讶然相问道。
“男儿热血,非是为家便是许国。今时乃是国家有难而故园遭劫,如何能冷眼旁观?我虽已四旬,然我儿正是年少,当自请长缨为国尽忠。”余氏虽是行事圆滑,不失商人本色,但于此等大义却多有壮举。
鲁阳喟然长叹道:“余兄所言,倒叫我多有羞愧。若是粮草不足,尽可开口。”
“粮草倒还充足,只是路途不明,还要将军指点一二。”余氏谢了鲁阳好意,略作休整便要上路。鲁阳也不再留客,指点往龟兹、焉耆、哈密直至玉门一线道路。这一路,多有绿洲村落倒也不算难行;虽是东部战乱纷纷,四镇将士坚守不退,倒也十分安宁,夜间休憩亦觉分外安心。
只是行至焉耆,方知西海原属此处;绕行哈密,遥望火焰山却不知火龙何在;初阳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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