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扬走进屋内,将自己的旅行背包放在简陋的睡床上,不知道是他的包太重还是床太旧,背包刚一搁下,床铺就发出难以承受的嘎吱声。
庄扬和向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向羽尴尬笑道:“之前住这里的都是小姑娘。”
庄扬摆摆手,笑得爽然,“没事。”
向羽见他是真的不在意,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这一带都是当地人自建的民房,房子都有点历史了,你先将就着住,明天我带你去买点生活必需品。”
“谢谢老板。”庄扬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他本来就长得不差,脸上线条分明,五官明朗,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更添活力。
“你先收拾吧,呃,我看你背有点驼,如果是累的话,你可以先休息,明天再正式开工。”向羽被他笑得心情也好了起来,给他指了卫生间的位置,便替他关上门,自己踩着木头梯子,蹬蹬蹬下楼了。
等向羽的脚步声消失在一楼的厨房里,庄扬一路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忽然沉下来,就像自然纪录片里接连摁了快进后瞬间冻结的冬日湖面,冷气森森,三尺寒冰下不见丝毫活物,他站在原地,先前一直微微驼着的背挺得笔直,更显出挺拔卓然的身姿。
明明还是同一副皮囊,却在转瞬变幻成另外一个灵魂。
庄扬一边仔细留心楼梯上的声响,一边迅速从背包底层掏出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是智能手机,另外一个是老旧的国产摁键手机,庄扬打开那个蓝屏手机,等信号一恢复,立即拨通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散沙哑的声音,“喂?”
“笑老板,”庄扬的声音平缓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已经住进来了,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该着手去办了?”
“从你今早踏出我这杂货店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小组其他组员的任务都被叫停了,他们都很好,”那个有些粗犷的沙哑声音笑道:“我是个守信的人,你就放心吧,庄组长。”
庄扬得到肯定答复,便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他将手机关机藏好,环视了一圈卧室后,站到窗边。
他拨开素色的窗帘,从二楼窗口往外望。
清晨的巷子口略显安静,窗户底下停着向羽那辆有些老旧的长安面包车,鼻尖里除了小县城暂未受到污染的空气外,最多的便是从四面八方穿透而来的饭菜香。
就像向羽所说的,文兴巷是一条老巷子,巷子里的房子至少都有十年的历史,最高的一栋楼也只有六层高,这其中,以向羽的小炒店为起点,右边紧挨着他们的是一栋四楼高的楼房,庄扬回想昨晚看过的资料,脑海里已经自动罗列出里头住户的资料。
向羽小炒店对面往外依次有三户人家,从孤僻的老人到小混混流氓,他们都已经在这条巷子里生活了许多年。
而庄扬此番要找的人,就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
庄扬放下窗帘,转身坐回床上,老床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但这并不影响庄扬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拿出智能手机,开锁后翻找文件夹,调出一份本地下载的新闻资料。
资料首页上是一张肖像照,照片里是一个神情严肃冷峻的老人,老人看上去六十来岁,花白的头发被精心梳在脑后,露出皱纹横生的额头。
庄扬往后翻,资料第二页是一则新闻报道,标题拟得分外夺人眼球——本城首富葬身火海,身后遗产去向成谜。
照片上的老人就是这位新闻当事人,本城首富高顺业。
高顺业是这座城市的一个传奇,他白手起家,从最早的路边摊开始经营,几十年的时间里,他用自己的全部人生换来一座商业帝国,除了他为人津津乐道的发家史外,他一生孤苦的命运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高顺业创业前就是孤儿身份,后来也没有婚娶,只在二十多年前领养过一个男孩,传言中,高顺业和他这位养子,似乎也是感情惨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感生活里的诸多不顺,这位富甲一方的老人,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苍老上许多。
这不是庄扬第一次见到高顺业,早在四年前,他便接过高顺业的一起委托,在老爷子出发去香港谈判时随行保护,那一次的任务执行得相当顺利,报酬更是丰厚,当时随行的组员们时隔两年后依然把高老爷子评为最佳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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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四年后,当庄扬再次从笑老板那接到高顺业的委托时,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老人已经化为骨灰盒里的一抔粉末,而他留给庄扬的最后一个任务,竟然如此艰巨。
庄扬关闭文件夹,给自己换了件干净衣服后将手机放进裤袋,前任屋主在卧室墙壁上用透明胶布黏了面小镜子,他漠然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片刻后,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
那个阳光开朗总能给人带来好印象的男人,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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