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由叶菁写给“庶女”的信,内容很是委婉,董家人也不曾赶在通知儿媳之前擅自拆开来看,可偏偏信使却是段荣轩所派,他又怎会叫锦珍过得舒坦?
董家大郎董文昉之妻还没见着来者就派了人去请示婆母,问是否允许那精干婆子去内院见“闭门养胎”的妯娌,可还没等人转来回话,这长相富态穿着也很是体面的婆子就自己于请安之后立在厅里扒拉开了。
她先是得意洋洋的夸赞自家二娘子好生养,进门就有孕福气满满,家中嫡母也是慈悲心肠,远赴西北了都还不忘惦记着外嫁的她。
而后又表示胡家郎主虽被兄弟告发不幸入狱,可女君并不介意他停妻更娶一事,照样当二娘子是自家人,请亲家万万不可怠慢。
甚至,这婆子还暗含敲打似的说起段郎子的高升,表明胡氏的娘家人依旧能做她的可靠臂膀。
三五句话的功夫就把薛氏、锦珍想要瞒着的事儿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董家长媳一时间甚至来不及屏退身边婢女。
然而,只瞅这董文昉之妻眉梢上挑又掩唇微微含笑的模样,便知她与其说是阻拦不及,倒不如说是幸灾乐祸的故意听着。
长房嫡子就两人,一个是她那功名无望打理家族庶务的夫君,另一位是素有才名自幼受宠的幺儿董文桓,早些年兄弟俩还相安无事,如今幼子娶妻眼瞅着涉及分产、分权之事,谁家长媳乐意有个家世出众完美无瑕的妯娌?
先前她听说这胡氏亡父生前是个小官儿,姐夫虽是个内侍可人家好歹也是四品的少监,又见其颜色好、气质佳,妆奁也极为丰厚,董文昉之妻心里多少有些发怵。
虽然瞧着婆母并不待见这胡氏,可自己娘家长辈、兄弟里却没官至八品以上的人物,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如今形势骤变,乡绅之女对上商户庶出女自然大不一样,董文昉之妻在暗暗挺直腰杆的同时又从立在下手的那胡家婆子一言一行中察觉出了更微妙的内涵。
胡氏娘家对这出嫁女,以及女婿董郎子的态度很是值得深究呐。派人来说这么一通话明显是不给这个曾经鸠占鹊巢的庶出女留脸面,可偏偏又用权势压逼着小叔子不让合离或休妻。
这董家长媳年逾三十协助婆母管家已有不短的时日,是个惯于迎来送往,只稍一琢磨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难不成……小叔子也得罪过那位少监?这两人被强栓在一起不知会不会对董家有碍?
她虽不喜小叔子受尽公婆宠爱,也不想要个强势妯娌,却很是清楚董文桓若是真能高中全家也可跟着沾光,若是他真得罪了权贵家里也落不到好。
如此一想,她赶紧岔开胡家婆子越来越过火的絮絮叨叨讲述,随口问了问路上天气、吃食等无关紧要的话。
不多久,到正房询问的婢女匆匆进了小厅,还带回个婆母身边得力的侍婢,来者笑吟吟的冲董家长媳行礼后便传话道:“七娘本就因舟车劳顿亏了身子如今做胎不稳,女君担心她见到家里来人一时兴奋再动胎气,不如只递上信别去惊扰了罢。”
董氏长媳闻言顿时明白婆母是不希望锦珍见外客给她娘家递话,也不想旁人瞧见她挺肚的模样,琢磨出究竟是几月的身子。
她立刻自责似的笑道:“是了是了,正该如此!我一时想岔了没顾及弟妹身体。”说罢就客气又不容拒绝的安排院子给送信的一行人留宿,火速支走“胡家”婆子。
对方本就已达到目的又领了董家赏赐自然不会纠缠,客气一声收下荷包再央求对方向锦珍问好之后便依言退下。
随后董氏长媳赶紧弥补过失,先敲打了众人不得就此事在外多嘴,又命心腹婢女私下去旁敲侧击打探,叮嘱道:“不妨多给些好处,务必弄清楚那少监到底是何居心。”
荣轩的确居心不良,可他却是心怀天下之人,连皇子都坑过的人哪会隔着几千里还念念不忘非得折腾死一对威胁不大的小夫妻?
甚至,他对隔房的董文敏都不曾存有坏心,为锦绣出气的恶作剧也仅限于送信来的这一次罢了,余下只需稍微关注一番三年一次的春闱不让董文桓在朝中为官做宰站稳脚跟便好。
之前便得了荣轩嘱咐的婆子,拿捏架子与那来探她口风的婢女来回交锋数次,得的礼物也从银锞子、银钗、银镯升级为了玉镯。
瞧着那碧玉镯成色不错水润亮泽,她终于抿了抿厚唇满意而笑,推心置腹般对董家婢耳语道:“有些话本是不该说的,瞧着妹子人不错老奴也就结个善缘吧。我家段郎子拖家带口的远去西北啦,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待三年后董郎子返京应考或许能见见。娘子说这天远地远的她没法时常看顾妹妹,希望她能得董家善待,但愿一切都好。”
这,这是啥意思?年轻婢女懵懵懂懂的回去复命,长媳得了话又去向婆母请安,两人一合计,胡家依旧是那意思:既已出嫁就管不了她太多,请亲家明面儿上别苛待,对董文桓并未有其他心思。
“如此便好!”董家女君斜倚在胡床上听长媳说罢,不由拨弄念珠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对七郎的媳妇不满意起初只是源于其不光彩的进门方式,可随后又得知她与娘家长姐交恶,因而更担心的则是对方有碍自己儿子前程,深得圣眷的四品少监想要左右他的前程实在是太过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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