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还是有些怕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绕到林景生另一边,躲得离他远远的。
冯小姐着实能说会道,本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硬让她找出种种的理由来请了一顿饭赔礼,她惺惺作态地寒喧,燕承锦也就虚与委蛇地应承,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想从蛛丝马迹里找出她那名随从的底细。本来这些事他从前经历的不少,此时不过信手拈来,依旧应付自如。
不过有时燕承锦觉得冯二小姐话里话外似乎又有那么两句不阴不阳的,但又大多模棱两可的,再看她的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仿佛她说的全是无心之言,反倒是燕承锦自己多心了一般,
再想想自己之前称人家是母老虎,也算是得罪过人家——虽然燕承锦觉得这话应该还没能够从丫环那儿传到冯二小姐耳中,但就算这样燕承锦也微微有点心虚,对于冯二小姐言语中这些不并不出格的小小尖刻也就当作女孩子的骄纵,没好意思跟个女孩子斤斤计较,也就置之不理了。说起来他与这位冯二小姐年岁上相差不大,不过明达叫他叔叔,叫对方姐姐——他也就托大地拿对方当小辈看待了。
冯小姐一直装作不知道燕承锦的身份,燕承锦也不去道破,几人也就萍水相交,尴尴尬尬一顿饭吃罢各自分别,林景生先去会了帐,倒也不占人家这点便宜
事后燕承锦仔细琢磨一番,只觉得冯小姐除了见见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目的,就跟自己是什么珍禽异兽似的图看个稀罕,甚至对明达都没什么兴趣,倒是她那名随从多看了两眼。且那态度实在蹊跷得很,与其说是别有企图,倒更像自己拖欠了她一大笔钱似的,他想了再三觉得自己与冯小姐是第一次见面,更没有跟冯家借过钱又不还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异样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得出来,与冯二小姐告别之后,卫彻不消吩咐就开始留意冯家的底细。林景生也试探地问他是不是和冯家有什么过节。若说过节,他在朝中经营多年,想要重新丈量田亩改革税制,其中就有一部分是就是改革现有的商税,只怕那些商家士族对自己都有些不满,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但说到私怨,他却不曾记得自己与谁结过仇,这冯家与自己更是毫无往来,那里谈得上什么仇怨。
想了半天,燕承锦在这事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近日来倒是想通了很多东西,觉得纵然有皇兄支持,自己现在的身份也很难在朝堂上走得太远,更不用说他那些意图须得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经营,并不是一时半载就能见成效的,倒不如在朝中虽寻有志向的官员来做,只有有人继续为国为民谋利,那么做这种事的人并非一定要是自己,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另寻些有利国家又不是太容易为人诟病的事来做。
前几日林景生同他交底之后,他不禁想到自己不妨另寻蹊径,也渐渐有些思路,就比如将某些行业的贸易买卖慢慢由皇室掌握在手中,一来朝庭可以加强控制,二来给户部增一笔收入,国库里有了钱,许多事都可以慢慢地做起来。虽然行业不同,但也算是能为这国家做些事,又何必分什么高低贵贱。这想法在看到冯家这位主持家业的二小姐之时,突然地跳了出来。
况且——他真要能够说服皇兄组建这样一个商贸大网,且由他来负责,出于需要他自己是要在各地往为,自然不必时时见到皇上,又可以当作游历——虽然比真正的游历或许工辛苦很多,但他能和林景生一起慢慢经营,皇帝远在天边想管也管不着,一举数得,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本来他同意与这冯小姐见面,也存了试探之意。毕竟哥儿的身份,在世人眼中,出嫁间就该面家学习花红持家,出嫁后更该相夫教子服侍夫君和公婆,出来抛头露面总是不对。在这一点上冯家小姐倒和他情形有些相似。他若是想寻求和作伙伴,冯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成与不成,还得经过多方的了解和考量。但今天冯二小姐实在古古怪怪,看来并不是很适合的考虑对象。
不过好在这念头他起得仓促,也只是有个大概的思路,其中先要如何说服皇兄,要如何不着痕迹地由官方插手,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一点点收拢甚至垄断,如何让民众人中获利等等,要考量的东西实在极多极重要,并不能急在一时。冯家这儿不成,还多的是别的可供考虑的人选。毕竟商人逐利,纵然从前对他有诸多不满,但此一时彼一时,在有利可图之时,天大的仇怨也能化解。
他最初只是有了个朦胧的想法,后来大致的脉络逐渐成形,倒也令人振奋。这也让他略略一想就将冯二小姐的古怪态度放在一旁,回去之后叫来林景生,与他仔细商议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至于那个疑似西陵人又疑似认得明达的冯家随从,倒不被他怎么放在心上。先不让这是在中愿境内,离着屯兵重镇不远,就凭着他身边几个人,对方来个若不是一次来个上百人,他还真不怎么在意。光看这随从似乎只有一个人,虽然面相凶恶却不像是个怎么聪明。
若是个有脑子的,就不会单枪匹马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若是个没脑子,任他翻出花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不过燕承锦这种想法,在半夜卫彻拎进个捆成粽子还在唔唔挣扎的人形进来的时候,证明了他显然是高估了对方的智慧和低估了对方的蛮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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