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堂,白家的姑爷赵惇,正倚着凭几,箕踞而坐,手里攥着一个碧玉赑屃的把件,嘴里哼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见白家姐妹进来,收脚,站了起来。
欣然进门,冲赵惇拱手,以君子之礼相待道:“见过姊夫!”
怡然见到赵惇瞋目盻之,径直走到席子上坐下,连个招呼都没打。
“妹子,长途跋涉,行商千里,辛苦辛苦!”赵惇客套道。
“还是姊夫清闲,有闲暇享福呀!来,请坐!”欣然请赵惇坐下,回头吩咐芸香道:“芸香,给姑爷上茶!”
芸香应诺退下,很快地端上三盏茶,分别放到赵惇,欣然和怡然面前。
欣然和赵惇天南海北,货殖通商,寒暄了片刻。欣然想,作为小姨子,主动去问姊夫要纳妾的事,似乎不太妥当,正想着怎么开口比较恰当。
赵惇已经流露出不愿久留的神色,他婉言说:“妹子,一路劳累,刚回来,理应先休息,实在不宜叨扰太久。有机会,妹子一定到寒舍吃顿便饭,到时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今天,我是封家慈之命,接怡然家去。”
还没等欣然接话,怡然就跳了起来,嚷嚷道:
“谁要跟你回去,你有那狐狸精就行了,再找我作甚?”
怡然见欣然和赵惇一直在无关痛痒的寒暄,早就不耐烦了,一听到赵惇说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怡然,有话咱们回家,关起门来,好好说,这样子外人见了不笑话。”赵惇强忍住性子,好声好气地说。
“欣然是我妹,怎么是外人了?再说我跟你这薄情寡义的人,有什么话好说的。”怡然的火苗像浇了油一般,蹭蹭窜。
“你闹够没有!动不动一说起话来就一副夜叉的模样,哪有半点女人的温柔。”赵惇冷嗤道。
“我有这副泼辣样,还不是被你逼的!我才嫁给你不到一年,你就要纳妾,你就要找个人,日日在我跟前搔首弄姿,气我,压我,你还想让我对你温柔似水,我傻呀!我今天就当着我妹的面告诉你,你要纳妾,你就先休妻。你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我孤枕冷衾,以泪洗脸,我不干。”怡然双手一叉腰,肆无忌惮地叫嚷开了。
“你,不可理喻!”赵惇气哼哼地憋出几个字,别过头,不愿搭理。
“哦,姊夫要纳妾了,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千金?”欣然假意诧异道。
“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秦楼楚馆里的舞姬。”怡然嗤之以鼻道。
“秦楼楚馆怎么啦?当今大秦国的赵太后,当年就是邯郸城名闻遐迩的艳姬。”
欣然万万没想到,他夫妻俩吵架,竟然扯起了赵姬,政的亲生母亲,欣然忍不住插话道:“不是说,赵姬是邯郸豪富之女吗?”
“什么豪富之女?她是吕不韦花两千金买的,有了两千金,她母家当然成豪富了!你问问他老爷子,当年要不是家底没有吕不韦厚,掐不过人家吕不韦,赵姬说不定就是他的姨娘了,哪还有现在的秦王,秦国太后。”怡然语出惊人,说话越发没有遮拦了。
“那要怎样?当年赵姬艳贯邯郸,有男人为她倾家荡产,说明她魅力大,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如蝼蚁,朝不保夕,但凡有钱有势,谁不想着及时行乐,到蹬腿的时候,方不负人间来一遭。”赵惇恬不知耻地说。
“对,你老爷子当年没有实现的愿望,你现在为他实现。赵姬,你以为她很荣幸吗?她很卖座吗?她是当年万人倾服的绝代天骄,你不知道她现在正因为不检点,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囚禁在雍地?堂堂太后,沦为囚徒,成为列国的笑柄!不可笑吗?”
“你!胡搅蛮缠!没见过这么不通事理的女人,你回不回去,随你。告诉你,这妾我是娶定了!告辞!”
赵惇气哼哼地拱手离开。怡然瘫在地上,哭天抢地。
欣然被这局面弄得心乱如麻,劝了怡然几句也不济事,干脆抬走出门逛去了。
欣然悻悻地往外走,齐成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了门口,他问道:“世子,你要出去,需要套车吗?”
“我随便走走!”欣然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说。
【二】
邯郸,位于太行山东麓的南北大道,处于太行山八陉之一的滏口陉东连南北大道的交汇点。
背靠太行山,南临漳河水,地理位置重要,交通发达。毗邻中原,邻接齐、魏,是理想的“四战之地”。战国时期,天资卓越,胆识过人,抱负远大的赵武灵王进行了相当彻底的军事改革。他立排众议大胆的推行移风易俗,放弃中原人的宽衣博带和战车战术,换以短衣紧袖、皮带束身、脚穿皮靴的胡服和单人骑兵战术,改变传统的步兵为主体的军队结构改为骑兵和弓弩兵为主体的军队构成。并选练精锐弩弓骑兵,在六国中率先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部队。
十二年间,赵国西破林胡、楼烦、北灭中山,拓地千余里。
当时,赵国君臣睦、将相和,肥义、楼缓、蔺相如、虞卿、赵胜、赵奢、廉颇、李牧等良相名将辈出。赵国民风剽悍、崇尚气力、慷慨悲凉之士甚多,又得兵法之教,故迅速成为战国中后期的北方军事强国。其崛起速度之快,出乎天下人意料之外,足令六国为之侧目。在战国中后期,东方三强——魏、齐、楚,相继衰落,秦国之威独步天下之时,赵国成为抗击秦国的中流砥柱。
邯郸不但名将迭出,而且闭月羞花之色亦层出不穷。
越是乱世,有钱有势的人,越是醉心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单看那邯郸街市,耸立的歌舞酒坊之多,之热闹,简直匪夷所思!及时行乐,不辜负人世一遭,估计不单是赵惇这种酒色之徒的想法,邯郸城内,上至王卿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大部分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会去算计明天,明天不可知也。
朝为走卒,暮为卿士,不是神话。
一夜之间横尸荒野,落入鸟兽蝼蚁的食腹,更不是天方夜谭。
舞姬轻歌曼舞,浅斟低吟,纨绔公子,夜夜笙箫。
乱世不仅有悲歌,也有艳歌。
欣然仗剑踯躅在邯郸街头,混迹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虽是盛夏,烈日炎炎,心底深处却不禁透出一股冰凉。
“公子,烈日骄阳,进来坐坐吧!”一位打扮妖冶的女子,突然冒出来,挡在欣然跟前,挥舞着手中的丝帕,娇声娇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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