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坤脚上是崭新锃亮的皮鞋,身上是挺括的西服,打着一条黄色的领带站在铁栏后头,从穿着深色制服的看守,挥了挥手道:“把门打开。”
“是咧。”看守恭恭敬敬连忙将门上的锁链取了下来,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呵呵地道:“您请。”
周习坤纹丝不动地站着,冲那人抬了抬下巴,两指夹着一张钞票亮到了人眼前。看守的表情就像一只摇头摆尾地哈巴狗,一把拿住了钱:“谢谢爷,谢谢爷……!那小的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行!”
“去吧。”周习坤道,一双灰溜溜的眼睛却隔着灰青色冰冷的铁栏一直看着牢房里那阴暗角落里蜷缩着睡觉的人。好像有一个星期没见了,又或者是一个月,半年?他有点记不清了,因为一切都变化的太快。
白闻生,白子卿。周习坤好像从来没仔细去考虑过这个人会在自己生活中留下多少痕迹。因为一直以来他才是主导者,掌控者。白闻生只不过是他情感上的点缀,达到目的的工具。而现在呢?他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周习坤觉得嘴角有些苦涩,他没有继续再想下去,而是大步迈到了那人的跟前。脚步声,并没有唤醒白闻生。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在牢房里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苦。困扰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良心而已。
周习坤注视着他,深深皱起了眉头,抬脚便往白闻生身上重重一踢,并大声用嘲讽口吻道:“还睡?真是什么情况下你都睡得着啊。”
白闻生被惊动了醒,他一脸慌神,抬起头眯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周习坤楞神,似乎还没有从梦里头走出来。
周习坤与他对视着,拧着嘴角笑了笑:“你不是想跑么?怎么跑到这种地方里来了?”
白闻生又注视着他,并没有去听他说什么,只是反反复复地看,想要确认这不是梦,都是真的。在牢房里度过了这么些日日夜夜后,他终于又见到周习坤了。
“是你?真的是你?”白闻生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苏时征偿命,所以能在死前和周习坤见一面也是好的啊。
“你以为还能有谁?”周习坤却没有好语气好脸色给他,冷冰冰地道。
白闻生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头的眼泪也顺着流了出来:“我怕我见不到你了。”
“呵?你还能想我?想我你怎么要跟着苏时征那小子跑啊?怎么?被他骗了?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宁愿信他,也不跟我?”周习坤愤愤着道。
白闻生感觉到了周习坤脸上过于夸张的气势凌人。他微微一楞,心里也顿时满是愧疚,对周习坤,也对苏时征。
周习坤由不得他发愣沉默,气哼哼地掰过了下巴,盯住了那眼睛。白闻生的眼睛空洞清澈,是被水刚洗过的黑曜石,倒影着自己影子。他看了半会,控制不住地甩开了手,站了起来,所有的台词都被剪掉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走啊,你还想留在这里头过年不成?”
白闻生当真以为周习坤是因为自己的逃跑而生气,所以没有过多思考他说的那些话。不生气也不欢喜,只是坐在地上纹丝不动地道:“我不能走,我杀了人的。”
“你傻啊你?”周习坤青白着脸,这会是真的肺要给气炸了,一脚踢在白闻生腿上:“走!你要不走,我就把苏成泰那个老家伙丢到大街上睡去!”
白闻生脸色一变,惊恐看着周习坤。
“不信?”周习坤立马转了身,还没走出几步,白闻生就扑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一边道:“我走,我走!”
深秋的阳光没有温度,却很刺眼。白闻生久违了这颜色,久违了自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也许是因为周习坤现在的态度,也许是因为作为一个杀人犯他一直在良心上受到深深的谴责。他从前很恨周习坤的一些行为,可现在,其实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路沉默后,车终于停了下来。周习坤一句话也没有说,打开车门,带着白闻生往一栋房子里走。白闻生左看右看还在疑惑这是什么地方,突然一个重量扑挂到了他的身上,熟悉而欢快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里:“阿生,阿生!!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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