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瞅瞅睡在对面的荣穗,病还未愈,吃了药睡得正昏沉。放下心来,穿衣出去。
昏暗月光下,小游子猫着腰站在舷窗外,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十三爷让我告诉姑娘一声,人已经救下了,还有十三爷请姑娘明日辰时出发前往院子里去一趟。”
说完,也不待她细问,就匆匆走了。
阮云看来是被救下了,成全了她和陈世倌,她也便有了一座小靠山,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次日清早,水面上雾气还未全部消散,她寻了个理由上了岸,刚上岸便又被苏培盛拦住:“姑娘,奴才奉命来接姑娘。”
映月疑惑,不是去昨天那个小院吗,还用次次都接?她跟在苏培盛身后,却发现他并不往昨日那小院走,而是沿着河岸往北去,到了一座石桥下,她才发现胤禛和胤祥两人正坐在一艘小船上烹酒煮茶。
胤祥还带着个竹编斗笠,一派闲散渔夫的样子。见她来了,冲她笑笑招招手,示意她上船。
船是很普通的黑漆乌篷船,大概是随便在河边租赁的。她上了船,就见船舱中一人围着大斗篷抱膝倚坐着,帷帽盖住一大半脸,身姿瘦小,虽然看不清脸,但她猜得到,应该阮云。
果然她一上船来,胤禛就指指舱里,让她进去。
阮云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进了舱里,警觉的抬起头,望见一个身穿满人旗装的女子,不觉愣住。她见过她,在她被选走的那一日,这个女子和世倌坐在一起。
她不禁脱口询问:“你是谁?”
映月坐到她对面,神情坚定:“我是来救你的人。”
“你是八爷的人?”阮云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
映月摇摇头,望一望坐在船头悠闲喝茶的胤禛,冷静沉稳,举手投足间难掩的一派贵气,心里一动,低语道:“不是。我是四爷的人。”
她自嘲地笑笑:“呵呵,原来是四爷的人。我还以为,他或许还会记得我。”
“他,是八爷?”
阮云扭头望着船尾,船尾划桨的船娘,身姿窈窕,穿着白底蓝花衣裳,轻轻吟唱:“我有一段情呀,唱畀啦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么唱一只苏州景呀,细细呀道来,唱畀啦诸公听。小小苏州城呀,盘古到如今,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
我有一段情呀唱畀啦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问她:“你听得懂她在唱什么吗?”
映月摇摇头:“听得懂一点,我母亲生长在江南。”
阮云回过头来,望着她,面容姣好,气质出尘有淡淡的书卷气。穿着满人旗装,衣饰华贵,想她大概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吧。
“这曲子,名叫《苏州景》,是我最拿手的一首曲子。”说罢,她随着船娘的曲调,轻哼两句。
一曲未完,她倚在舷窗上深叹一口气只说:“我六岁那年,娘亲又生了第三个弟弟,父亲却也在同年没了,娘亲无奈,把我卖给牙婆,几经辗转,沦落风尘,纵使卖艺不卖身,也始终不再是干净的人了。十三岁那一年,遇见了八爷,想必你是见过八爷的,那样儒雅俊美,温柔体贴,从此我的心里便装下了一个美好的梦。”
“我以为,对他而言,除了利用之外,或许他对我会有一丝怜惜。可梦毕竟是梦,终我一生也难以实现。”
如此晃晃荡荡的船上,配上船娘缠绵轻柔的歌声,她将一生婉婉阐述,映月直觉眼前的人更添一份哀愁。
“陈世倌爱慕你,你可知道?”
阮云点点头:“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只是我心中装着别人。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映月转头望一眼托盏静静赏秦淮景的胤禛,声音里也夹杂着些许无奈:“我一生最羡慕四个字:神仙眷侣。你与陈世倌,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珍惜?还是你不愿做姨娘,只想做嫡妻?”
她冷冷笑:“嫡妻?呵呵,我这样的人还有机会挑吗?你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在世人眼里是肮脏不堪的。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映月本想劝她不要自哀,可是想想也对,她的身份在那里,半点不由人。“从今天开始,阮云,已经死了。你以后的命运就由你自己掌握。”
阮云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真的?”
她重重点点头:“真的。不过,我们是因为陈世倌才救你的。在你选择自己的路之前,你最好去见一下他。”
阮云点点头:“好。我与他两人之间终归是要有个了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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