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筹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开了。
虽然我心底里很慌乱,但理智还是阻止了我开口叫住他。
其实我睡这间房算是办公用房,隔壁才算是休息室,我想他大概去隔壁睡了吧,说起来也好笑,自结婚后,我还没跟对方同过一张床。
我几乎是一夜无眠地捱到了天亮。
可还没等我想出什么万全之策,一则来自杨老爷子的通讯将我残存的睡意彻底扑灭。
“……我去就行了吧,他身体不舒服。”听完对方那近似于咆哮般的嗓音,我迅速作出了决定,不等对方反应,立即将通讯给关闭。
果然不出我意外,西斯回到联邦的第一时间就汇报了所有事情,包括了韩筹的特殊异能。
我拿起昨晚随意扔在椅子上的军装,匆忙穿好,便走出了门。
将门关好后,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隔壁那扇紧闭着的门所吸引。
我踌躇着走到那扇门前,犹豫着是否将这事告知对方,尽管我作出了一个人去面对联邦审问的决定,但我不认为联邦会放过韩筹,我这么做的意义,在于了解事件的严重程度与拖延时间。
再者,以韩筹现今的状态,他要是突然暴起伤人什么的,引发不可逆转的严重后果怎么办?
退一万步讲,就算联邦非要抓韩筹亲自审问,那相比起戒备森严的联邦议事厅,杨家总归是比较好逃脱的,起码这次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了杨家人的监控,跑去了波塞冬星球。
也许是我过长时间的犹豫步伐声,让里面的人不耐烦了,门忽地打开了。
我一惊之下,有些愣愣地看着对方。
过了好一会,当我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我才分外尴尬地讷道:“…那个…联邦找我们谈话,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去不了。”
韩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张越发令人心旌神驰的脸上却透出一股子教人不敢逼视的威压,即使那张脸再美,在这瞬间,也让人起不了丝毫亵渎的念头。
我被对方那股子凌厉的气场所迫,头不由自主地越低越下,视线也只能紧盯着脚面。
“为什么替我做出决定?”头顶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却带着令人猜不透的淡漠口吻:“既然谎言是你的必然选择,就不必跟我说了。”
我蓦地抬头,却只看见对方转身后的背影。
“杨凌!你怎么还不去议事厅报道?!你是想延误军情吗?!”一道声音忽地响起,成功制止了我欲追上去的步伐。
“混账!你不是说他身体——”杨老爷子眼尖地看见韩筹还未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我赶紧转身挡住对方视线,勉力陪笑着将对方拉扯着下楼。
联邦议事厅离杨家不算近,但梭车的速度从来不是我等地球人能理解的,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到了目的地。
我在随行人员的带领与监控下,行至了议事厅的最里层,也就是地下四层。
通过重重关卡检验扫视,我最终在随行人员的示意下走进了一扇外表上看毫不起眼的门里。
但这仅仅是外表上的不起眼,内里的乾坤足以闪瞎人眼。
“别紧张,坐下吧。”这间充满了武装实验气息的屋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从没见过的大叔,一个就是西斯了。
那个大叔有着一把非常蓬勃的络腮胡,高鼻灰眼,虽算不上冷硬强势,但也具有十分浓重的军人气质。
“这是威廉·伯格·卡巴斯上将,属管刑侦审讯。”西斯冷着脸站在一旁,眼也不抬地说道。
“您好,卡巴斯上将。”我从善如流地坐下,然后打了个招呼。
大叔对我随意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还很高兴地笑道:“果然不愧是杨将军的孙子,做事一点也不怯场,我看比他哥哥要强。”
我听得也乐了,这话要是给杨昊听到,非郁闷死不可。
随后我与这位看似和蔼可亲的卡巴斯上将聊了起来,对方没有刻意地问起韩筹,我也心照不宣地避开这话题,就这么鸡毛蒜皮地聊了好半天后,对方终于笑呵呵地抛出了一个颇为难缠的问题。
“听西斯说,你当时也被卡拉母狼角所伤,可却没有任何发情反应?”
我想不到对方的第一个切入口竟是我,而不是韩筹,我愣了一瞬后,即刻反应过来地装作一脸迷糊状地回道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是吗?”卡巴斯上将从手边的材料里抽出一张文件,递了给我。
在这个时代自然无需用纸张作为文字载体,我接过这张文件时还纳罕了片刻。
我匆忙扫了两眼后,已是满心无奈。
这张纸上所记录的,正是“我”从黑市购买Omega改造剂,然后跑去参加实战兵役,最后回来上学后,能力突飞猛进,并且与之前玩得最好,最在乎的寝室兄弟凯文反目成仇的事情。
这里面的着重点,我算是看出来了,违规购买并使用O;
看来联邦也清楚,对于杨家这么一个劳苦功高的主,他们要抓人媳妇搞研究审查,必须给一个合理的交代,不然无法服众,但韩BOSS异能太过惊世骇俗,当然不能公之于众,于是经过一番调查,就想出了这么个卑鄙的方法,用来威胁我。
毕竟在一个Alpha沙文主义严重的时代,为得到同性Alpha的喜欢,竟然不惜将自己改造成一个Omega的事情,可称得上巨大的丑闻,任何个人与他的家族都会因此蒙羞,尤其是在军部,试想在一个人人都是Alpha的军队里,竟然混入了一个时时刻刻窥视喜好Alpha的变态,真是难以让公众忍受。
“我相信这件事,你并不想告诉您的家人或伴侣,但职责所在,我也很抱歉。”卡巴斯面露歉意地朝我说道,随后他微微侧头,像是漫不经心地与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的西斯聊了起来:“杨昊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想必快升成上尉了吧?”
“是的,就在下个礼拜。”西斯点了点头,语气毫无起伏地回道。
“嗯,倒是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回去,有问题随时找我。”卡巴斯笑着站起身来,按开了门开启的解锁按钮。
我礼貌地朝两人点了点头,便准备站起身来离开,结果对方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差点忘了提醒你,我可是很期待见到您的伴侣呢,听说他美貌迷人,倾倒了一大片联邦军士,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领略一下您夫人的风采呢。”
“时间可不多哦,我的耐心有限。”卡巴斯最后留给我的那副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带着满心的烦躁,我乘坐电梯到达了联邦议事厅正一层,此时没有了随行人员亦步亦趋的监视,我连走路的力气都重了几分。
“杨凌,你等等!”
还差一步就走出议事厅外的我随着这句话顿住了脚步,回首一看,来人竟是西斯。
“你跟出来干嘛?”我有些好奇。
“你…你那些事是真的?”对方适才还冷硬似铁的脸上充斥着矛盾与纠结的色彩,眼底更是掩饰不住地盈满担忧。
我被对方那过于两极化的反应给惊呆了,好一会才回道:“嗯,你们不是调查过了吗?”
“原来你真的…喜欢Alpha?”他的口吻小心翼翼得有些可笑。
我酝酿了一下表情,沉重地回道:“以前是,但现在喜欢的还是Omega。”
“是因为他吗?”西斯那双蔚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我,里头翻涌着我看不透的复杂心绪。
我没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西斯微微一笑,眉眼间的神情又变回了那温和又带点调侃的漫不经心,仿佛刚才那一幕反常只是幻觉,就连语气也随意了许多:“我是为了跟你说声抱歉,在波塞冬岛上时,我对你太过无礼了,如果不是你,我也回不来联邦了。”
“这你谢错人了,我没帮到什么。”我很干脆地否认。
“另外,我劝告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他的事瞒不了联邦,而你的话,可能要天天来这报道了。”
“为什么?我隔几天来或者不来不行吗?”
“不行,”西斯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卡巴斯,他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邀请你,直到你愿意或者他愿意配合。”
“如果我们一直不配合呢?”我问。
“联邦的耐心有限,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好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趁机再度提起了宝物的话题:“西斯,你对联邦的忠心可真是日月可鉴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比联邦更重要的事物了吗?比如钱财珠宝啊,宝石或稀有金属啊,或者是哪位美貌温柔的Omega?不说清楚我怎么贿赂你啊!”
可能见我还有闲心开起了玩笑,西斯也颇为意外,他貌似真的当回事般思索了半晌,才缓道:“并没有比联邦更重要的事物,但也有感兴趣的事物。”
“是什么?”我兴致勃勃地追问,要知道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孤岛上就拐弯抹角地问了好多次,每次都被对方以“没有什么比联邦更重要”的话给顶回来,自讨了个没趣,像今天这样的回答可从来没有过。
可他忽然沉默了下来,就这么看着我。
西斯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他总是喜欢将它束在身后,规整利落就是他一贯给予人的观感,但今天,他冷静自持的形象显然已经崩坏得渣也不剩了。
“是什么?”我不惧尴尬地重复地询问道。
他忽地笑了,然后又是那种熟悉的促狭语气:“如果是想贿赂我的话,把你当礼物送来就好了。”
什么?!
我惊讶地瞪大眼看向他,结果对方却是潇洒地转身走了。
回到杨家,我又发现了不同,首先是四周的警戒力量加强了许多,更因为杨家住宅远离繁华市区的缘故,平常这一路上的荒芜人烟此时却演变成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其次是整个杨家如今只剩下我与韩筹两人,其他人均被军部以任务的形式指派离开。
看来联邦是准备监禁我与韩筹两人了。
果然,接下来的好几天都与西斯预计的一模一样,我几乎每天都被卡巴斯上将邀请去议事厅,不是吃进餐就是谈心,反正借口是千篇一律,但内容却是变着法子逼问。
我每天离开之前,总是下意识地去找韩筹,有些时候他的房门是紧闭着的,有些时候打开,他偶尔会坐在里头翻翻书,但大多数时候那间房总是空空荡荡的。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每见到他,我走时总是要安心一些。
反观西斯,也不知说他是好运还是后台太过强硬,总之波塞冬战役的失责并没有降低他的军衔,至于他的管理职责被取缔与否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最近总是陪伴在卡巴斯左右,在我被这老家伙审问得太过厉害时,会见缝插针地缓和一些气氛。
特别是每当我满心疲惫地离开时,他总会借口去送上一送,例如此刻——
“你回去吧,免得那老混蛋明天又拿这个来说事。”我在议事厅门口对西斯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短短几天,卡巴斯在我心中已经变成了渣滓混蛋般的人物。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或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我总觉得这段时间西斯很反常,那副古怪纠结的模样与最开始冷静智慧的精英形象大相径庭,结合前几天对方所说的那些暧昧言辞,我甚至怀疑对方喜欢上了我……当然,这也不排除对方是联邦拿来对付我的美男计主演。
依惯例,西斯每到这时候总会说些语重心长的人生哲理,大意全是劝我赶紧向联邦表忠心,千万别抛弃家族荣光,踏上万劫不复的歧途什么的。
但今天,他没有过多地言语,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门口目送着我,那双漂亮的湛蓝眼眸里再没了往日的波涛汹涌,只是一片似水平静。
我走着走着,终于止不住地向后看了一眼,对方的身影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四周的景物明明看着清晰无比,可我却总觉得像蒙了一层薄雾般难以触及。
第二天一早,我又接到了去卡巴斯的通讯,我烦闷地抓了抓头发,衣冠不整地就走出了房门。
我的视线如往常一般溜去了隔壁房门前,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一扇紧闭的门。
不知是不是被西斯昨天的反常给影响到了心绪,我总觉得今天有些魂不守舍,不仅心里没来由地烦躁,连眼皮也直跳。
要不要去敲个门?
我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好像隔了两天?不,好像是三天了,都没有见着对方。
至于交谈…好像是上个星期?还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我感觉时间已经遥远得仿佛失去了记忆。
原来已经隔了这么久没跟他说过话了,我有些恍惚地想着,看来逃避根本就无法抚平裂缝。
我看了一眼不停催促着的通讯表,迟疑了会,决定今天回来后,就跟对方好好地道歉吧,就算不能说出真相,起码也为之前的言行道歉并给出真实的解释。
但…很多事情,从来都由不得你,计划总赶不及变化。
联邦议事厅里层,审讯室。
空荡荡的室内一片纯白,墙壁、审讯道具、乃至这偌大房里唯一的两张桌椅都是白色的,我身处其间,就宛如被剥光了衣服般,生理各种不适应。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昨天西斯那样反常了,因为那是作为朋友最后的送别。
“这是要秘密处决了我吗?”我故作镇定地问西斯。
不等西斯回应,卡巴斯已咧嘴笑道:“你太多心了,我们只是想再仔细地了解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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