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没有巡逻的狱卒,没有闻讯赶来的法术士,甚至连阻拦囚人从监狱中逃脱的铁格子都没有。
该说他们是太过相信牢屋墙壁的高度,还是对于自己限制囚犯的法术很有自信呢?弗里克不由得对这个“监狱”几乎等同于没有的警卫措施感到了一丝疑惑,因为这周围实在显得太过于安静了。
在他费了半天劲终于通过那些连接着底层与墙壁的触腕爬上了近乎垂直的高墙后,展现在弗里克眼前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那些法术士用于运送人员的“鸟笼”就悬挂在他身侧,在轻微摇晃的同时发出了细碎的嘎吱声。
这里显然就是那个组织用来关押一部分囚犯的场所,当弗里克喘息着登上了这条只能容得下三两人并肩通过的通道之后,才发现原本困住自己的监狱只是众多竖井之一。无论是左右两方的哪一边道路上,在过道的两侧还有许多黑色的门洞敞开着,它们无一例外都连接着向下挖掘的牢屋。
弗里克看着依旧被一片黑暗包裹的“监狱”不禁浅浅吸入了一口气,瞬间一股死灰腐臭便随着冰冷的空气一同涌入了他的肺部,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整个监牢中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气息,就算偶尔能够听到些许不自然的动静,也是那些悬挂在半空中的鸟笼在摇晃时发出的金属轻响。
直觉告诉他这所死气沉沉的牢狱中并不只是关押着他一个人,可是却没有俗世监狱中常见的喧嚣与不稳感。或许可以说,这里简直和这些词语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迈进,将一切生命封锁在死寂中。
过去也曾经有将一些囚犯幽闭在高塔中的刑罚,然而在那些孤立的高塔上至少还能瞭望远处的风景,而不会向现在一样只能看见使人心情压抑的黑色。或许被那些法术士关押在这所监狱中的人也没有需要转换心情的需要——被套在脑门上的金属“鸟笼”显然能像看上去的一样影响囚徒的神智。
他能够感受到,被关在这些井底般的监狱中的囚徒们都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睡眠状态中,他们的生体反应几乎被压制到了极限,而精神却在某种异常的方面膨胀着,几乎可以连接成一种类似网络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们被囚禁的并非只有肉体,他们每一个人的精神——或者说灵魂——虽然看似逃离了自身躯壳的限制,但却被一种更加庞大的梦境捕获,直到现在也还迷失在一片人工构筑的精神领域中。
弗里克不知道这些囚徒是不是也是这一群法术士用以进行试验的材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侥幸才能从同样的束缚中逃离。失去意识那段时间的记忆对他来说过于模糊,以至于他几乎想不起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不是真的从法术士们的束缚中逃离了,或许这稍许的自由不过是那更加庞大梦境在他心中构建的一个幻象。弗里克忽然感到了莫名的无力感,这不仅是因为确认自己身为一个凡人而存在的诸多极限,还因为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的神经被折磨得有些衰弱了。
或许自从有一次迷失在精神领域的经历之后,他便对自己看到的诸多幻象产生了莫大的不信任感。毕竟如果不是有某种不自然的力量在控制这一切,这些仿佛法术般的幻觉理应不至于侵蚀到现实的层面。
或者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其实是自己这些年来积累的知识与经验正在被一些难以理解的“事实”一点点拆解。更让弗里克不愿意相信的,则是这些不时闪现的幻觉已经变得频繁,正将他看到的现实世界一点点撕开。
假如你过去所看见的,所接触到的,都是在某种状况下表现出来的幻影,所谓的真实本身便是一个谎言,那么你会有什么想法呢?他们对于“真实”的认知只是从一场幻觉踏入了另一场幻觉中,层层连锁的梦境仿佛没有尽头。
弗里克没有这么快、这么轻松就被席卷而来的困惑击溃,但他凭借自身经历获取的新知识已经足够动摇他过去建立的一整套逻辑体系根基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体内还在不断膨胀的幻视能力稍微消停一下,让他可以好好整理一下这被强行灌入脑内的信息,同时稍微休息一下。
可是他直到现在也还依然无法控制会逐渐侵蚀自身精神的能力,就算现在已经不需要利用幻象中的视野来为自己开辟道路,也做不到对它收放自如,只能希望它像之前几次一样在一定时间后自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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