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时气候异常,草原、东北、后建等地早早落雪,气候严寒,可帝都城却是一反常态,虽然气候仍旧酷寒,但入冬之后便再未落雪,让不少心系天下国事的有识之士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念叨,这雪落得太多,成了白灾,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如果一冬无雪,明年准定是虫蝗大作,饥馑临头,人心于是惶惶,民间传言如风,用老百姓的话来说,便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如果一个处理不慎,引起民变,那可是泼天的祸事。毕竟如今的朝廷不比前几年,若是放在前几年,有些饥民也无妨,派个户部主事郎中,由当地县令协同赈灾就是了,可如今的朝廷刚刚经历了三藩大乱,纵使想要赈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里没有钱粮,这可不是满腔书生意气就能解决的问题,自古以来,只有架起锅来煮白米,没有架起锅来煮道理的。正如当年的大郑第一相张江陵所言,圣人的书和道理,都是给人看的,给人读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
承平二十四年,腊月初一,傍晚时分,天色终于阴沉下来,这让心心念念盼望着落雪的满城文武,终于松了一口气,祈盼着不要是一场空欢喜才好。
大概酉时三刻的时候,该掌灯了,两名宦官抬着一个木质方台,上头摆放着密密麻麻早已点好的灯烛,每到一处,便将灯笼、宫灯、佛龛中已经燃尽的蜡烛取出,然后将方台上正燃着的新蜡烛再换进去,此时天色已暗,大齐又崇尚玄色,使得人影幢幢,看不真切,不过若是登高而望,便会看到各处殿宇的屋檐下一盏盏灯笼次第点亮,渐渐粘连成一片片连绵红云,映衬着漆黑深沉的天空,仿佛是朝廷官员身着的公服,上黑下红,黑衣红裳。
两名在宫中辈分极低的小宦官终于换完灯烛之后,两人将那木质方台还了回去,走在回去的道路上,其中一人不断搓手,往手心呵气,低声抱怨道:“贼老天,贼冷贼冷的,咱们这些在宫里的,蒙公主殿下的恩典,能有件棉衣穿,宫外的百姓,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
两人都是因为家中生计艰难,这才早早断了子孙根,入宫当差,谋求一个活路,另外一人听到他的这番言语之后,自是感同身受,面有戚戚之色。
他也往自己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上呵了一口热气,正要开口话说,鼻尖处猛地一凉。
他整个人随之僵住,过了许久之后,用僵硬的手指在自己的鼻尖上轻轻一抹,然后抬头望去。
玄黑色的夜空中,一片一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天上落了下来。
“下雪了!”小宦官以独有的尖细嗓音喊了一声,嗓音里满是惊喜。
“是啊,下雪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从不远处随之响起,让两名小宦官猛地一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盏大红灯笼的偏殿宫檐下,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刚才开口说话之人,便是其中的男子。
两名小宦官见这两人气态不凡,一时不敢说话了。
就在此时,男子身旁的“女子”将一只手掌伸出屋檐外,接了一片纷纷飘落的雪花,又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夜空,轻笑道:“凡事两面,就拿这下雪一事来说,放在帝都,是天大的好事,可放在关外等地,那就是要人命的坏事了。”
此人的嗓音轻柔平和,却又不完全像是女子嗓音,让两名小宦官不由疑惑起来。
难道这人不是女子?亦或者也是宫中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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