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府·流韵院
“师傅,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前个儿早上,接到溥颜飞鸽传书的天山老人就匆匆收拾起行囊,紧赶慢赶的赶回星殒城。
继陌殇跟宓妃相继出海之后,纵有宓妃离开前相赠给寒王的救命药,可心疼小徒弟寒王的天山老人却是个坐不住的,在他的心里其实还做着一个最坏的打算。
等待的时间那么慢,那么长,而他每每还要亲眼看着寒王饱受剧毒的折磨,与其如此日复一日,他倒是宁可天涯海角的四处去寻找那几味珍奇的药。
兴许上天会感念他的诚心,特意将药赐予给他,然而,天山老人的心里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担忧,他既怕自己苦苦追寻没有结果,亦怕不管是陌殇也好,还是宓妃也罢,他们都无法带回可以救治寒王的良药。
“起来做什么,为师又不是外人,不值当你那么多的礼数。”天山老人一生无妻无子,他名下共有四个徒弟,前边这三个他都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尤其最为怜惜小小年纪就身中火毒跟寒毒,饱受精神与肉体上的种种折磨,却依然顽强永不放弃活下来的墨寒羽。
自天山老人在途经金凤国皇宫,偶然间发现毒发就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墨寒羽,他看着那么小小的他,痛快的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好似那样便可以减轻他的痛苦,明明已经痛入骨髓,却愣是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他对自己的那股劲儿,几乎瞬间就震憾到了天山老人。
以至于让得天山老人为他驻足,从墨寒羽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里,天山老人看到了他的绝望,也看到了他的不屈,更看到他为了多喘一口气,而苦苦的挣扎…终于,天山老人再也忍不住,飞身而下直奔向他。
至于他那个唯一的女徒弟离慕,天山老人压根就没打算要收她,她也不过只是天山老人欠了人情的人硬塞给他做徒弟的。
当初在天山之巅,因着离慕是女孩子,不管是天山老人这个师傅还是燕如风,溥颜跟墨寒羽这三个做师兄的,即便就是对离慕有所成见,却也是处处都让着她的。
再加上离慕惯会讨好老人,嘴巴也是极甜的,她在天山时表现得尤为乖巧懂事,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初收她为徒之时,天山老人的心中其实挺膈应她这个徒弟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山老人对待离慕也是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种种,方才造成了离慕的某种错觉,也终是让得她犯下大错。
“从小到大,你这性子就愣是没变过。”眼看着墨寒羽要从床上下来给他行礼,天山老人立马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又顺势将他按回到床上躺好。
“在师傅的眼里,寒羽永远都是小时候的模样。”只因他在天山老人的心里一直都是初见他时的那般模样,小小的孩子,弱不经风不说,还身重剧毒性命垂危,若非有幸遇到从皇宫路过的天山老人,墨寒羽知道他其实早就应该成了一堆白骨。
正是因为他小,他才总是需要在师傅无微不至的保护中成长,可也正因为总有他在为他遮风挡雨,他才不曾发现曾经那个需要他护卫的孩子,其实早已经悄然长大,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独挡一面了。
“时间流逝得太快,你们都长大了。”犹记得,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寒羽看起来还非常的健康,而且体内的毒素被压制得很好,可现在看到墨寒羽惨白的脸色,天山老人的心一时间拧得生疼。
这个孩子纵然生在皇家,血统身份更是尊贵不凡,可他受了太多苦,小小的一个孩子,他实在不该承受那么多。
“师傅快些坐下吧!”
“好,为师就坐在床头,你小子陪着为师说说话。”陌殇跟宓妃的平安回归,让得天山老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暂时的安定了下来,不再那么焦躁了。
又有温绍轩传给墨寒羽的信,信中所述虽说简短,却似给寒王身边所有的人都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是的,他们苦苦遍寻不到的两味奇药,现如今就握在宓妃的手里。
也就是说,寒王有救了,他体内的剧毒可以解。
“嗯。”韩皇后没有离世,他也未曾中毒之前,墨寒羽的性格是非常的阳光,开朗且活泼好动的,直到他的世界从光明瞬间坠入黑暗,他整个人也开始变得冰冷,漠然,疏离而凉薄。
即便是他被天山老人带走,也即便身边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对他关心在意,没有任何阴谋算计的人,他那颗已经冷硬的心却是再也暖和不过来。
饶是他的性情变得冰冷,沉默,可他仍然保有一颗赤诚之心,有些话他不会说,可他的实际行动却比说上十句一百句更令人感动。
幼时的墨寒羽,宣帝便是他心目中最为高大英勇的神,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自豪,他很崇敬他的父亲,小小的心里期盼着自己长大以后也要如同他的父亲一样顶天立地。
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又太过残酷。
在他失去母后,又身中剧毒,最是需要至亲之人陪伴的时候,宣帝却总是很忙,他根本无暇分出时间去关心墨寒羽,陪伴墨寒羽。
小时候的墨寒羽不懂这些,可当他一次次的期盼都变成浓浓的失望之后,他开始教自己学会了不再期盼。
他知道宣帝非常的疼爱他,宠溺他,可他也知道宣帝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他对宣帝的父子之情是十分,满满的不留缝隙,而宣帝对他的父子之情却是分成很多份的,他就算再受宠也仅仅只占到几分之一。
比起宣帝那个给了他生命的父亲,在墨寒羽的成长记忆中,他的师父天山老人其实才更像一个父亲,不但要精心照料他的身体,还要教他习武做人的道理。
在那些随着时间流逝掉的岁月里,天山老人在墨寒羽的心里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而随着时光逝去,在墨寒羽的心里,早已经将天山老人放在了与父亲相同对等的位置。
甚至可以毫不负责任的说,如果宣帝跟天山老人同时遇到危险,且只能救一个的话,墨寒羽不会犹豫,他要救的人肯定是天山老人。
“怎么为师不开口,你就没什么要对师傅说的?”到底是养着他长大的人,天山老人只是看到墨寒羽的神色,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要说天山老人其实是非常不待见宣帝的,可他也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因此,对于宣帝他着实不好评说什么。
若只单单评说他作为一个父亲合不合格,天山老人表示这个他有发言权,不管宣帝对墨寒羽的疼爱有多少,他到底亏欠这个孩子太多,纵然他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也是没有用的。
“绍轩信上已经说了,陌殇跟宓妃找到了那两味药材,我体内的毒一定可以清除干净的,师傅实在不用太过担心。”天山老人年纪大了,虽说是自幼习武,身体还健朗得很,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比不得年轻人。
“为师知道。”
“我今天的状况很好,大师兄跟二师兄都看过了,师傅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给我诊脉看看的?”
“你这小子这是在没话找话说?”嘴上这么说着,天山老人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当真就拉过他的手搭上他的脉,细细的观察起脉象来。
此景此情,墨寒羽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师傅。”
“是是是,你今天的状态很不错。”亲自诊过脉,天山老人这心里有了底,眼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临睡前要喝的药,你可喝了?”
“师傅还不了解大师兄吗?就算我不想喝,甚至是装睡觉,大师兄都一定有办法把我叫起来喝药的。”有时候,对于燕如风的某些恶劣行径,墨寒羽也是相当无语且没有招架之能的。
“嗯,这倒很像如风小子会做的事情。”天山老人拧着眉想了想,脸上立马就露出笑容,可转念想到另一个问题的时候,只见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师傅可是想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墨寒羽是个直觉异常敏锐之人,几乎就在他察觉到天山老人情绪变化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除了他这个最让天山老人操心不完的徒弟之外,他这师傅还真没什么可烦心闹心的。
“的确有些为难,为师在犹豫要不要说。”
“是关于我的?”
“你打小就观察入微,鲜少有人猜不到的。”说话间,天山老人摇了摇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问道:“你实话告诉为师,你对宓妃丫头真能放得下吗?”
他这三个徒弟都老大不小了,老大跟老二身边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瞧见,短时间之内天山老人对他们两个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他们年纪再大些能安定下来,然后给他多生几个可爱的徒孙。
当然,这其中天山老人最关心的人就要数墨寒羽了,他是他最疼的小徒弟,因着他的身份,注定他这一生身边都不会缺少女人,他也更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成婚。
可这一切在宓妃出现就改变了,墨寒羽对宓妃动了情,哪怕就是放下了宓妃,身边会不会还有别的女人都很难说。
天山老人可不想自己这徒弟一辈子打光棍啊,他得早早把话给他说清楚,不然他心慌。
“怎么了,不好跟师傅说?还是觉得为难不想说?”
“师傅想听真话?”
“你个臭小子,为师不听真话,难不成是专门跑来听假话的。”
哪怕错过一瞬,亦是错过一生。
假如他在认定宓妃的那一刻,就诚实的面对了自己的感表,那么兴许他跟宓妃不会变成两条平线线,他们之间必然会有所交集。
他仅仅只是落后了陌殇一步,就跟宓妃错开了一世,因既是他种下的,那么酿出的苦果自然也该由他自己独自吞下。
身边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对宓妃的心思,唯独自己身中局中的他不清楚,是以,他的错过是他跟宓妃有缘却无份,而陌殇跟宓妃却是刚刚好。
“我曾向她表白,但她拒绝了,对于我的这一段感情我已经有了交代,以后也不会心有遗憾,觉得万分的后悔,再去幻想那些无所谓的可能。”
天山老人眉头紧锁,心里泛起重重疑云,那你这是放得下还是放不下啊?
能说直白一点么,为师听不懂。
“师傅,陌殇是我的表弟,他是我唯一认可的兄弟,他是个非常出色,非常优秀的人,而宓妃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也是因为她才让我品尝到什么是爱情,她也很好。”纵然放下会很痛苦,可只要宓妃可以得到幸福,他又有什么是不可能舍弃的,“陌殇很好,宓妃也很好,他们在一起很般配,我会祝福他们,诚心的。”
“你个傻小子。”
“那我怎么记得师傅在某次喝醉酒,还紧紧抓着我的手,告诉我成全也是一种深爱的。”
天山老人:“……”
这熊孩子,一定要这么不可爱吗?
“你要真放不下她,为师倒是可以……”
不等天山老人把话说完,墨寒羽便着急打断他,沉声道:“师傅,我是认真的。”
墨寒羽知道他的师傅跟药王谷药王是至交好友,宓妃是药王的徒弟,他这师傅要是闹腾的话,指不定会真给宓妃带去麻烦。
虽说,以宓妃的个性,只要她不乐意,任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但墨寒羽有墨寒羽的骄傲,他还不屑去做那样的事情。
这就好比在他向宓妃表白时,如若宓妃对他也有好感,并且觉得跟他和得来,那么即便陌殇是他的嫡亲表弟,他也不会惧于跟陌殇公平竞争。
然而,宓妃直接拒绝了他,这便说明她跟陌殇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他还不至于去做那等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墨寒羽始终相信,在他去向宓妃表白的时候,陌殇其实是知道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更什么都没做,唯一做好的准备,大概就是跟他光明正大的公平竞争。
“放下她虽然需要时间,可总有一天,我会放下她的。”
“你这混小子,真就要那么委屈自己不成?”
“师傅,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罢了罢了,为师也就不管你跟宓妃丫头之间的事情了,但你得向为师保证一件事情,否则一切免谈。”
眼看师傅退步,墨寒羽也不好做得太过,只得妥协的点头道:“师傅要我保证什么?”
“你先答应再说,你小子滑头得很,没得为师又被你给坑了。”
闻言,墨寒羽眉头一挑,嘴角一抽,心说:他会这样也不知是谁给教的。
“只要不是触及我底线的事情,不管什么我都答应,这样可以了吗,师傅?”
“可以可以。”只要这小子没有打算一辈都单着,晚些成婚便晚些吧,反正他老人家还等着起。
“师傅说吧,我听着。”
“为师不管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放下她,但你得保证几年后,你得娶个可心的媳妇儿,再给为师多生几个小徒孙出来。”
墨寒羽:“……”
“为师的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触及你的底线,除非你之前答应的都是在糊弄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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