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呼出来人的名字,顿时冷风夹杂着雪粒子嗖嗖的刮起,胤禛半眯着眼,音调平平的问道,“哦?你认得?”
“你是……皇帝陛□边的玉儿姑娘?”达楞也是惊讶的打量着我,可当他听到胤禛那冰冷的声音时,浑身一震噗通一声跪下,“四…四贝勒爷……”
“哟!居然认得爷啊?起吧!”胤禛鼻中喷出一声冷哼,横在我身前,“玉儿姑娘?是该称上一声玉主子了!你是谁?”
达楞显然吃了一惊,可瞧着胤禛不善的脸色,低垂着回道,“正如玉主子所说,奴才是达尔汗亲王近身侍卫,达楞……”
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混杂着众多男子的叫嚣声,“那个蒙古人拐进胡同去了!走!不能那么容易放过他!”
我和胤禛一齐看向达楞,我是不解而胤禛则是审视。达楞焦躁的望了眼胡同外,咽咽口水道,“奴才……先,先行一步了……”说着举步欲走。
“站着!”胤禛一声冷喝,达楞不由得发抖,哪敢再迈出一步。“爷什么时候点头让你走了?外面的人是寻你的?”
脚步声渐近,达楞更是慌乱,喉结上下吞咽着唾沫,“是。四贝勒爷,请您放奴才一马,奴才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未做伤天害理之事?那那些人找你作甚?”胤禛一抖端罩,狭长的双眸眯成一条细缝,言罢也不再理会达楞,大步踱至胡同口。我心里清楚依照胤禛有时严酷刻薄的不近人情的脾性,不查清楚是不会作罢的。我看看达楞,忙撵到胤禛身边。
只见十几个怒气冲冲却又是商贩打扮的男子手提棍棒气势汹汹的走来。街道两边的货摊此时已变得东倒西歪,货物散落了一地。一见忍着怒火冷着脸负手而立的胤禛皆是一愣,再瞧瞧胤禛的打扮,不免的十几号人面面相觑。
“哎!你是什么人?看见个蒙古人打扮的从这儿过吗?”像是为首的一膀大腰圆的矮胖男人,踌躇半天被他人拥着出来问话。即使他在身形上占了优势也是惧怕着气势更加恐怖的胤禛,打肿脸充胖子似的一句话问完,双腿早已是瑟瑟发抖。我在一边忍不住偷偷掩着嘴笑。
胤禛斜睨我一眼,微扬起下巴,眼中印满冷傲,“你们说的人可是他?”
达楞这会儿也从胡同中走出,低垂着头颅,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那些人立时爆发出就是他之类的声音,几人蠢蠢欲动提棍要打,达楞居然没有要躲的意思,直直的站着不动。我的心跳陡然加速,惊恐中攥住胤禛的衣服。
“够了!来呀!”胤禛阴森的目光扫视一圈,四周不知何时围上里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老百姓。吵闹声反而助长了那群人的气势,不断朝前涌着。胤禛一手将我挡在身后深吸口气怒吼一声,电光火石间,十名四贝勒府戈什哈拨开人群像从天而降般的出现!
“爷……”齐布琛抱拳单膝跪下,寂静像潮水般的席卷所有人,眼睛均是投在胤禛身上。
胤禛板着脸,没给齐布琛任何指令,一步两步的走到刚还气势高涨的那些人面前。几名手舞木棒准备要打的男子,此时已没了底气,胤禛每进一步他们退得岂止三步!
“看清楚了?”胤禛很是满意是看着齐布琛带着几人不着痕迹的将我围在中央,亮出腰间的那根黄带子,慢悠悠的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爷是皇四贝勒,爱新觉罗·胤禛。你们要找的人,爷也没有给你们藏着掖着。瞧着你们也是不像歹人,天子脚下纠结一起手持凶器,你们意欲何为?”
“他——”许久没有人吭气,那矮胖的男人哆嗦着说道,“草民们知道您老人家是有名的正直王爷……草民们也就不怕没人替草民们做主了!草民是做卖包子的小本儿生意,今儿晚上有灯市这人也多,他一直在草民的摊位前转悠,趁着草民一个不注意抓起几个包子就跑……”
我惊讶的转头看着达楞,就连胤禛也是没料到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么的微弱!达楞大红着脸,粗糙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实在好奇,拨开齐布琛边走边问道,“就为几个包子,也不至于大张旗鼓棍棒想向吧?”
“这位夫人,草民说了的,草民的是小本生意,本无意去追看他也像是落难之人,但是……”矮胖男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不愿再说。
“但是奴才以前从未做过这种龌龊事,仓皇之下打翻了老板的蒸笼,心想着这下可是惹出祸事来了。慌不择路间又毁了几家的摊子……”达楞结结巴巴的说完,嗵的跪下,“可奴才不是有意而为,是……”
胤禛一言不发的听完达楞的话,转过脸去以询问的眼神看那胖老板。胖老板忙不迭的躬着身回道,“是。是。就是这样。草民们以前也遇过这种事儿,怕再吃亏这才带着棍棒以求防身。”
“大材小用!杀鸡焉用牛刀?”胤禛揉着额头,双目紧闭着咬牙蹦出句恨恨的话,“得了!都散了吧!账就算到爷身上——齐布琛,你留着,需多少银子,你去账房支就是。达楞,你不用给爷磕头!哈德里,孟恩带达楞回府,爷要亲自问话!”
回府的路上,胤禛浓眉紧蹙斜倚着车上的软枕闭目不语,俊削的侧脸筋肉绷得发僵。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局促的坐在一旁不敢吭气。马车刚刚停下,胤禛倏地睁开眼睛,甩手掀开帘子跳下去,也没像往常一样等我直接迈开步子充满恼怒的大踏步走进府门。就连在门口迎接的那拉福晋和李氏瞧也没瞧一眼。
我悻悻的移□子,脚刚落地,那拉福晋满脸恐慌的过来拉着我的手急切问道,“爷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气!出什么事儿了?”
“那拉福晋……别问了,是我不好,惹着他了……”不好意思的拍拍那拉福晋的手,我能猜出来胤禛在发什么火,只是连累到了他人!
李氏摇着手里的帕子,扭着柳腰冷嘲热讽道,“哼!伺候人的丫头能有个什么轻重?所以说啊,姐姐,这出身还是很重要的!”
我冷笑,真是会寻着一切的时机拐着弯儿讥讽人呐!
“玉主子,爷请您去怡性斋一趟。”高福儿快速从大门里跑出来,瞧了眼门口的女眷们小声的说道。
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他没把我也拒之门外!
小心翼翼的推开怡性斋书房的门,胤禛背对着门,达楞垂首立在一旁,两人都不说话。房门吱呀一响,反倒衬的气氛很是奇怪,一时间我也无所适从,踮着脚尖像挪一样晃到胤禛身边——最起码让醋神知道我的立场是在他那边的!
“来了就来了,施什么怪招儿?”眼里的怒火熄灭了那么一点儿,声音中隐隐含着笑意,“渴了么?杯子里有刚让人沏的热茶。”
“嗯。知道了。”也不管他们两人爱站,我自己绕到书案后他宽大舒适的椅中坐下,捧着茶杯小口的啜着。一杯茶水喝完,明白胤禛叫我来是为什么,有的话他是不方便问的!“那个……达楞……你怎么会在京师?还弄出这副模样?”
达楞一怔,谨慎的瞄着胤禛,看后者没有反对,长叹口气答道,“是……去年那达慕大会时,奴才奉命保护乌兰郡主,后来郡主和人产生了些口角,奴才一时护住心切失手将那人给……打死了……”
“呵——乌兰其其格……也有人和她争执?”胤禛偏过头极低轻笑,唇角勾出个嘲讽的笑来。
“是……那人是喀喇沁台吉格勒尔福晋的本家兄弟……郡主怕台吉取奴才的性命,赐给奴才些银两连夜让奴才逃出草原。奴才也想过求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但人家一瞧奴才是蒙古人根本不收。说怕蒙古人性子野毁了他们的生意……奴才只会骑马射箭,中原人的种田,奴才又是实在的……”
胤禛鹰般犀利的眼瞳盯视着达楞,许久薄唇微启,“你说的可是实话?”
“四贝勒爷,奴才每句都是实打实的实话啊!若非如此,怎可落得……”达楞脸色一下涨的通红,铜铃般的眼中溢起半年多颠沛流离生活委屈的泪水。“奴才从小就跟在王爷身边,虽未曾入关但汉人的礼义廉耻奴才还是知道的……”
“很好。爷留你在爷的四贝勒府,你可愿意?”胤禛抬手打断达楞,深邃的眼中亮起决然的光,“今儿爷替你出了头,也因你丢了爷的面子。人人道我胤禛为人刻薄阴狠,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爷因你栽下的跟头就用你的后半辈子来换!”
这样冷傲绝情的胤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攫住,一股不明的阴云逐渐笼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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