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心惊叫一声,扭身跑去灶台,见沸水已从木罩子的边沿溢出,她伸手一掀,木盖子咣当滚到了地上,溅起的沸水烫了她一手!
戚无邪闻声,立即舀着冷水倒进沸锅里,待沸泡渐去,他迅速拽过她烫得红肿的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间轻允,温柔包裹而来,姜檀心愣在了原地,心中之情充溢翻腾,她涩然一笑,却满是柔情:
“用冷水,东厂难道没有烙铁之刑么?”
戚无邪窘迫之意划过眼中,遂即一消而散,似是报复咬上她的指尖,火辣辣灼伤上又加了一层尖锐之痛,姜檀心闷哼一声,乖乖噤了声,罢了,他的小心眼,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戚无邪口齿一松,由她指尖滑下,触过唇上柔软,沾染一层水色。
他抬眸向锅内看去,细长的面条已让沸水滚成了一坨一坨的面糊,被冷水一浇,更是看不出形状,粘在锅底,形状恐怖。
戚无邪嫌弃一眼道:“这是什么?”
她失落的攥着筷子挑起一根勉强有形状的面条,叹气应道:
“长寿面啊,不加盐只加糖,督公你的最爱,别不承认,我去查过咱俩大婚的婚书,上头有你生辰,紧赶慢赶,好在这个面粉团是我擀得,面儿也是我拉的,虽然煮坏了,但是你是不是得象征意义上吃两口,给我点面子?”
“不要……”
某人态度坚决,决绝没商量。
大出姜檀心意料之外,他、他不该感动,然后再恶心也吃下去么?这不是一般套路么?!
后头准备好的套词一句也用不上,姜檀心气得跺脚,恨恨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就一点不感动么?”
戚无邪懒懒抬眸,伸出手指,弹了小妮子一个脑瓜崩,看她吃痛捂头,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凶恶架势,方缓声道:“感动,有点,但要本座吃那玩意,门都没有”
看着姜檀心炸毛样儿,戚无邪眸中并无笑意,他举步上前,勾起了她光洁下颚,望进了她的眼底,危险启唇:
“姜檀心,你以为本座吃了这东西,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去死了,不留一丝遗憾么?你觉得本座会让你逞心如意?这一场被蒙蔽的温馨,本座不需要!”
袖袍一甩,方桌应声而裂,仍冒着热气的菜盘子砸碎在地,瓷片菜叶子搅合泥土成了狼藉一片。
没错,这是他的心血,但他不屑一顾!
可这并不是幻梦一场,也并不是巫觋蛊术,它们实实在在存在着,缘起情花池,情由敬献生,孽由情花予,他们一辈子被情花纠缠,这是命中的劫数!
谁也无法绕过谁,谁也没有饶过谁……
姜檀心两行清泪而下,她扶手攀上他的脸颊,哽咽道:“你就是一个坏东西,我辛辛苦苦隐藏,心甘情愿躲避,只为和你吃上一顿饭,你就是不让我安生,不让我舒坦,陪你下地狱,你从不放过我……”
指下用力,戚无邪眸底寒意更盛,嘴角涩意浓重:“姜檀心,你不许死,你也别想着跑,不管你用办法,总之你必须做到!”
泪水越发匆忙,她握紧拳头,捶在他的胸口,捶在刀疤之上,她痛的紧,他也别想好过!
“你都没有法子,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蠢丫头……”
戚无邪攥上了她手腕,低叹一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虚揉着,由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不是没有将她紧搂入怀的力气,更不是没有想将她嵌入骨子的*,可他必须得隐忍,为了横亘鸿沟,为了情花之血。
“不管什么法子,本座陪你孤注一掷”
胸口闷闷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指尖纠缠着他的衣襟领缘,关节泛着青白,她阖着眼眸,贪恋他身上的冷香,闷声道:“你知道了?”
“……你这副诀别的架势除了骗自己,你还能骗谁?呵,难得断头饭还有人陪你吃。”
“明日你在么?”
“不在,内阁上了折子,选了京郊一块儿地,要给拓跋烈造坟,我得去看看。”
“过得什么门?”
“晨阳门”
“呵呵,又是晨阳门,那落日时我在城楼等你,一定记得抬头看,君不来,妾不还。”
“……好”
烛光摇曳,将相拥之人的身影拉得颀长,不过一个破败的灶房,狼藉满地,墙皮剥落,可它比暖阁更暖,比熏房更香。
情知此后无来计,强说欢期。
别把永别伪装成一场短暂的分离,不要,永远不要……
*
三日之期到,白蜀面色憔悴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姜禅意披着小一号的貂皮大氅,笑盈盈地站在门外,这三日食珍药补,再加上姜檀心的悉心照料,气色好了不少,光滑如瓷的肌肤红彤彤的,水眸流溢,朱唇珊然可爱。
“白叔叔,我且安排好了,按着计划行事,你可不准打退堂鼓”
白蜀皱了皱眉,将犹豫的念头埋进了心里,眸中一片决绝,坚定了点点头:
“我干,走吧!”
凤藻殿外由小鱼守着,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屋中热气缭绕,熏烟升腾,火盆烧着果木炭,腾起一股怪异的味道,白蜀将薄如蝉翼的匕首在火上反复烫着,他心思游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姜檀心换上了一件单薄里衣,放下了满头青丝,她目色绝然。
分立两张睡榻,紧紧挨在一起,着薄锦铺垫之地,不是她和禅意的入葬之所,便是涅槃重生之地。
咕咚一声响,将白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搁下手中的匕首,执起药炉上药罐子,倒出了两碗浓稠的墨汁,一碗给姜檀心,一碗给禅意,解释道:
“怕一会儿太疼,喝下这个勉强有些作用”
姜檀心伸手接过,痛快的仰脖子灌入口中,禅意站在盆栽高几边,她掩袖佯装喝下,偷偷将药汁倒进了一边的花盆之中。
径自躺上了睡榻,将手枕在脑后,禅意笑容轻松,并无一丝生死抉择的凝滞感,相比姜檀心的满心决绝,她倒像是路过一场风景,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姜檀心握着她的手,蹲在榻边,她嘴唇翕动,舌尖含冰,吐不出咽不下,犹豫万分末了只有两个字:
“怕么?”
禅意摇了摇头,俏皮一笑:“不怕,我不怕痛快的死,只怕麻木的活着,姐姐,你书念的比我多,你可知同生共死这四个字的分量?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禅意一点儿也不怕,而且禅意在想,戚无邪是人间阎王,那真正的阎王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比他更好看一些?”
逗乐了姜檀心,可嘴角迁起得也是苦涩笑意:
“丑,丑死了,络腮胡子酒糟鼻,满脸麻子水泡眼,牙缝还特别大,吃人肉的时候都不卡肉丝儿,你说好不好看?”
禅意皱了皱眉毛,嫌弃道:“好恶心,姐姐,禅意突然不是很想死了……”
刮了刮她的鼻尖,姜檀心轻声道:“那就活着,和姐姐一起活下来”
禅意眼皮沉重,只恩了一声便睡了过去,鼻息和顺,十分乖巧就那么静静窝在榻上。
姜檀心低叹声站起,她看向白蜀,朝他点了点,示意尽数拜托了,方才汤药的药力已经发挥了出来,她只觉脑子晕乎乎的,眼皮很重,沾枕即着。
躺在榻上,她还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那可能是遗言的东西,沉沉困意,就已经像巨浪一样向她扑打而来。
她在浪水中沉沦窒息、不断挣扎,末了最后,除了手心捞起了一件无主红袍,身无别物,下一刻,她已被黑暗彻底淹没。
……
一个时辰后,白蜀双手染得血红,他面色廖白,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手指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绷而微微颤抖,他抬起袖口,擦了一把脸上即将滚落的汗珠,深深吐出一口气。
手中的匕首落在漆盘上,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暖阁中,怕是针掉到了地上,也细声可闻。
便在此时,睡榻上的姜禅意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一丝血还溅在她的脸颊上,衬着她的脸愈加苍白无色。
扭过头,她看了看依旧沉在梦中的姜檀心,捂上胸口的伤疤,心悸之痛一丝丝牵引,翻天覆地的搅和着,体内仿佛有两股力道互相排挤,又相互包容,它们可以相亲相爱,可能撕扯斗殴。
白蜀见禅意就这么扎起了身,忙端起身边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塞进她口里,冷言责怪:“你不喝方才的药已是痛苦折磨,这会儿还要乱动,真当你白叔叔是华佗在世,扁鹊投胎么?还不乖乖躺着!”
禅意咽下药丸,冷冷打开了按在肩头的手:“没有时间了,我们得快些动手”
白蜀哑然,至今都未能下得了决心,他低声浅叹:“果真要这般做么?你姐姐若是知道了……”
“我必须这么做!是你说的,即便成功了,勉强能活下命来,那魅邪的情花也是万万不能碰了,虽不至于冷清冷血,情根皆断,可也不能大喜大悲,再由着感情折磨,否则谁也不知道那剩下的一般情花血,会不会重蹈覆辙”
“是,是我说的,换血本不是难事,我有八成的把握,之所以为难就是因此,我不敢告诉你姐姐,告诉她即便换血也不能除根,她还存着一分欢心,许诺一个归期,我若替她治了,往日,怕还是难逃此劫。”
禅意跳下睡榻,头有些晕眩,她勉强站定,喘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呢?他们来了!”
她方言罢,门外小鱼便闷声倒地,殿门被人推了开,走进两个人来,一个隐忍不发,一个愠色上眼,但他们有共同的点,皆是眸色焦急,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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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禅意有阴谋的,可怜的督公,接下来我要虐你了,恩,要当男主,就得经得住虐,不然我就把小心心配给夷则了,抠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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