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简白的脚一下子收了回来,好像是忘了什么事一般,折了回来,把杯子放回了原处,随后又把杯子拿了起来,同时说:
“我去外面接个水。”
说着,他便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拔脚就准备走,郭品骥还不失时机地在后面提醒他:
“记住啊,笑,一定要笑。去接水的时候也要笑~”
徐起阳清晰地看到,在郭品骥说出那句话之后,简白的唇角立刻向上扬起,就像是一个听话的机器人一样,他就挂着那样皮笑肉不笑的古怪表情,跨出了门。
徐起阳目送着简白朝宿舍里的茶水间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把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郭品骥。
昨天和他接触的时候,徐起阳还以为简白只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子而已,但照他这一系列的表现看来,他根本不是“脾气古怪”,而是压根就没有正常人该有的“脾气”。
郭品骥扯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拍了拍床沿,亲昵地招呼徐起阳:
“来。坐。这么快就来讨我的回请啦?”
对于郭品骥的玩笑话,徐起阳一时间还没能晃过神来,他的满腹心思都还停留在简白的身上。
刚才他拿着杯子第一次准备出去的时候,郭品骥叫他的名字。就是在提醒他些什么。
当有客人在场的时候,而主人要离开,必须告诉一声客人自己要去哪里,否则就是失礼。
但是,这明明就是人之常情,在徐起阳看来。这是再基本不过的人际交往的注意事项,可就简白的表现来看,如果没有旁人的提醒,他必定是大喇喇地拿了杯子就出去,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
郭品骥见徐起阳没反应,也不在意,丢了徐起阳一根烟,说:
“第一次见到我调教他,不习惯吧?没关系,看久了你就习惯了。”
徐起阳那时候还没有养成抽烟的习惯。对于郭品骥的客套,他只是微微一笑,把烟揣进了兜里,问:
“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这句话从刚才起徐起阳就想问了,就简白的个性来看,应该是长久形成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的家人没可能没注意到简白的异常,但即使如此都没能把他这种毛病掰过来,为什么郭品骥就行?
郭品骥翘着二郎腿,舒服地倚在铺了软垫子的椅子上,说:
“原因很简单啊。我理解他。”
“理解?”
郭品骥舔了舔嘴唇,笑容颇为狡黠:
“其实这种人呢,苦口婆心地劝说没有用,他们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世界观,是不会因为几句劝说而轻易改变的。如果硬要纠正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反倒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最好的,也就是理解他们了。他的父母朋友不能,我就能。”
看到郭品骥洋洋得意的样子。徐起阳也有了好奇心:
“你怎么理解他?”
郭品骥不答反问:
“你觉得,像这样的人,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徐起阳略思忖了一下, 试探地答道:
“他们想要……别人的尊重?还是让别人无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郭品骥摇了摇手,说:
“不是。他们不是傻子,他们知道,环境不能改变,可他们自己也不想改变,只能这么不好不坏地混着……但他们内心深处都有着隐秘的渴望,渴望成为正常人。不管他们的外表怎么强硬,可他们的内心是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准则的,像他们这样,往小了说叫‘不会来事儿’,往大了说就是‘不堪大用’。”
面对徐起阳的沉思,郭品骥继续侃侃而谈:
“起阳,你想想,假如你是一个情感淡漠症患者,你的母亲不管对你多好,你也体察不到她的爱意,即使你在理智上明白,她真的对你很好,可是你在感情上就是无动于衷,你是什么感受?再比如说,你的很重要的朋友去世了……抱歉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当真啊……你的很重要的朋友去世了,你明明知道你们俩是铁杆哥们儿,如果他死了,你就再没有别的朋友了,可是你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哭都哭不出来。”
郭品骥很细致地为徐起阳描述着那样的场景,徐起阳也不知不觉地在郭品骥颇有迷惑魅力的声音里,拟想起那幅画面,不由地不寒而栗。
而那厢郭品骥仍在举例:
“……我们再沿着刚才所举的那个例子发散思维下去哈,在你最好朋友的葬礼上,你被邀请了,所有的人都在大放哀声,都在哭泣,可是只有你面无表情地站在朋友的棺材前,面对着朋友的黑白遗像,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悲伤,却连一丝一毫发自内心的悲伤都表现不出来。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你,都在窃窃地议论你。你也知道他们在说你冷酷无情,你知道你该生气,可是你连气都生不出来,你能去怪谁呢……”
无视了被自己的描述弄得有些恍惚的徐起阳,郭品骥缓缓吐出一口烟,做了个总结:
“总而言之,对于智力正常的情感淡漠症患者来说,最想要做的,是个在正常人眼里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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