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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赌潭

2021-08-31 作者: 子伽

修不明白为什么老人会露出那样忧心忡忡的表情,他甚至认为,沾上什么赌瘾,总比武诚一天到晚喝酒,喝醉了之后还打自己要好得多。

老人想得没错,武诚在这半个月的拘留期间,认识了一批劣迹斑斑的狐朋狗友,其中,就有一个很会出千的赌博老手。他和武诚谈得很投机,顺手就收了武诚为徒弟,教给他不少出千的法门。

武诚发觉,这种方式不仅来钱快,而且没什么成本,除此之外还能发泄发泄他抑郁的心情。唯一的危险就是万一被人发现出千的话恐怕会有麻烦,风险相对来说稍微高了点儿。

不过,已经被酒精弄得思维不清的武诚并不介意这点儿风险,或者说,他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有多危险,当然乐于天天出去赌博取乐。

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完全陷了进去,白天睡觉,晚上就出去赌。一个月之后,情况越发严重,他几乎是整日整日地不着家,不分白天黑夜地赌。修偶尔有一次在院子里洗漱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刚刚回家的武诚,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武诚的黑眼圈重得吓人,两颊完全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一般,几乎称得上是皮包骷髅。

修也发现,这所谓的“赌瘾”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家里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都被武诚拿去换钱了。而且因为家里完全没有进项,钱又全攥在武诚手里,修断了粮。迫于无奈,他只好到刘家老人那里吃饭。

看到修默默地低着头扒着碗里的白饭,老人也无可奈何,只好叹息着抚摸着修的头顶,暗叹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命苦了。

修没敢告诉老人,自己睡的那张床已经不见了,恐怕是武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它卖了。

那张床的样式很古老,而且床的四角都有精致的雕花,整体也没有什么损坏,大概也能卖上几个钱。

察觉到床的丢失后,修并没有开口问武诚。因为他对此早已是心知肚明且习以为常了。

修清晰地记得,当他还不清楚武诚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变卖时,第一次发现家里的老茶几不见了,他还小心地问武诚家里是不是进贼了,结果,武诚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把修直接掼翻在了地上,嘴唇和脸颊都磕破了。

修躺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都没能爬起来。武诚也不管他,从他瘫软在地上的身体上跨了过去,又是一天一夜无影无踪。

修很聪明,他有感觉。自从武诚染上赌瘾后,虽然很少打自己了,但是偶尔几次动手,都会把自己的嘴堵上再下手,而且下手更狠更毒,专挑人看不出来的地方猛打,等到打累了。还不忘把修从地上提起来,警告他不许对外人随便乱说,否则就把他掐死。

修虽然并不把刘家老人看作是“外人”,但是修仍没告诉老人自己还在挨打这件事。不仅是出于孩子的自尊心,也是因为修看了出来,武诚盯着刘家老人的视线很不对劲,好像是带着一股欲杀之而后快的狠劲,看着就叫人心惊。

修不想让刘家老人因为自己的缘故遭受什么无妄之灾,只好把倾诉的*压在心底,忍着身上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找老人要饭吃,对自己的遭遇则只字不提。

但是,修近来越来越害怕了。

原因无他,武诚最近几次回家来的时候,表情阴沉得可怕,眼中甚至闪烁着一股憎恨的诡异的红光,而且恢复了喝酒的习惯,每次回来,必得先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才肯入睡,即使睡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阴森可怖得要死,像是地狱里的阎罗一样。

修当然不知道,武诚去的那家赌场最近查得很严,赌场方面还特意雇佣了几个防出千的老手,武诚的那点拙劣的出千技巧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武诚自然也没有蠢到认为自己的出千技术高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于是收敛了不少。

但是,因为没有了出千的帮助,加上他的赌运近来急转直下,眼见着原本挣回来的一点点钱又渐渐地赔了进去,武诚不甘心,就卖了家里的东西来填补这个亏空,但是卖东西得来的钱也慢慢地、一分不剩地折进了赌场。

所以,武诚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根随时都会引爆的爆竹一样,只要谁敢点燃他的导火索,他就会爆炸开来,和来招惹他的人同归于尽!

久赌必输的道理,武诚不是不知道,只是赌红了眼睛的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正常人的理智,武诚竟然偷偷地把家里的老房契拿了出去,试图做最后一搏。

转眼间,到了过年的那天,武诚正在赌场里赌得热火朝天,修则被老人请去家里吃饺子。

修来到老人家里的时候,老人正在和儿子聊天,看到修进来后,冲他笑了笑,和儿子简单地多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修帮老人拿了筷子和碗,老人则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到盘子里,端上了桌。

一切好像回到了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一老一少分坐在桌子的两边,一人一盘饺子,热气熏得人的眼睫毛都湿漉漉的,香气在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叫人连呼吸时都觉得异常惬意舒服。

和以往一样,两个话不多的人,头对头地吃着饺子,偶尔交谈两句,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可这种沉默并不等同于沉闷,而是老幼两人心有灵犀,不需多讲些什么,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就已经是最大最幸福的享受了。

吃完饭后,修主动去洗碗,老人则坐在堂屋里,等到修忙完了,推开堂屋的门走进来后,便冲修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修坐下来后,老人微笑着,把修揽在自己的怀里,语调温柔地问:

“手冷不冷?”

修刚刚洗完手,手还没来得及擦,被冷风吹得通红,不过修摇了摇头,简短地回答:

“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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