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二人从‘春风楼’出来已是戌时,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两人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四处转了一圈,于城外分道扬镳。
燕凌戈快马回了天王寨,召集齐人马,枕戈待旦,只要有丝毫不利于白夙的消息传出,她便会立刻驰援。
而凤九卿却与燕凌戈所见不同,在她看来,如果白凤连这种儿戏般的暗箭都不能抵挡,又怎敢自喻管仲乐毅,怎敢志凌九霄?
如此想罢,凤九卿也并不着急回客栈去报信,反而负手按剑,信步游走,想着自己近日以来的所见所闻,缓缓思索起来。
她与师妹白夙同门多年,却直到近日方知,她这看着孱弱的师妹却心有大志;当初萍水相逢的燕凌戈,如今表面上只是个山贼头子,实际上却是对白夙忠心耿耿,甘愿做白夙手中的利刃,一心盼望着白夙能成事,为她报得当年的杀父之仇;曾与她相知同好的谢云竹,在尝尽人间颠沛流离之后,也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前路,近日以来,都窝在那楚校尉的营棚里,指挥着一众老少妇人们忙东忙西,缝完衣服鞋子又缝背包,听说最近手上的布料紧缺,还四处找健妇,与那楚校尉闹将着要上东莱山去采蚕来织山绸,连她的邀约都拒了几次;再说那楚校尉,年纪轻轻可本事却不寻常,几次三番下来,连白夙都对她高看得紧;更不消说,长安城宋王府那位小野心勃勃的郡主了。
如此对比,凤九卿觉得自己就像那路边的野草,自顾不暇,却又见不得行路人的匆忙疲惫,还不忍心那些行路人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然则,自己却也只是颗野草,比不得树高叶厚,可为路人遮风挡雨。
古人云,达者兼济天下,贫者独善其身,可像自己这般,既不贤达又不算赤贫者,该当如何行事呢?
凤九卿想了许久,也没能将心事想得通透,反而愈加彷徨,若不是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怕是会在这凛冬寒夜里伫立一宿。
今日是楚宁第一次带队出营训练,因着泥泞的事情,让她发了大的一场火,赶着所有人都进去滚了好几圈,又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海寇破坏的村子,亲自带着人帮那些遭难后的老弱们修辑房屋,几番耽误下来,待她们赶到目的地时,已经晚了许久。
一整日的折腾下来,除了一场意外怒火之外,楚宁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大概试探到自己这些手下的底线,知道自己在他们心里的份量,知道自己的命令会被执行到哪个程度,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顾虑和需求,将自己的形象在他们心里建立了起来,不再像往常一样,仅仅只是‘校尉大人’一个被虚拟化的称呼。
虽然只是第一次出营训练,但回程时,楚宁还是尽量当作战时行军来安排,刘长贵带着第二司的人后断后,而她则带着第一司的人走在前面,将探哨放出,一路行来倒也是顺利。
眼看着城墙和营棚都近在眼前,众人大感振奋,楚宁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却听前面的探哨官过来请命,说是有人拿着剑堵在路中间,问是否要将人拿下。
如此凛冬寒夜,良家子自然不会拿着剑到城外官道上乱窜,楚宁当即便下令探哨将人拿来,却不料,那探哨官不多时便回来,惶恐道:“启禀将主,那贼人厉害得紧,我等兄弟们都被逼得进不了身,那贼人还说此乃误会,他识得将主大人,只消将主前去见一见便可知。”
楚宁听罢,不禁心中一惊,她几在的探哨虽说人数不多,只有十余,却个个都是挑了又选的好手,一个能敌寻常两三个,而如今,却连一个贼人的身都近不得,想必这贼人的身手,比楚柔都还要厉害几成……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贼人到底有多厉害。
随着探哨官上前,那‘贼人’眼睛利索得紧,一见看见是她本人出现,立刻便丢下了手中长剑,扯下了嘴边胡须,又在脸上抹了几把,被哨官带上前来,映着火把一看,楚宁便将此人认出。
“在下凤九卿,见过校尉大人。”凤九卿也没料想到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番,苦笑着抱拳道:“若对不住的地方,还望校尉大人莫要怪罪。”
“凤姑娘无需多礼,亦无须自责。”楚宁笑着上前将凤九卿扶起,上下将她打量,诚心道:“久闻凤姑娘风采过人,几欲拜访,却凡务缠身不得闲,今日恰逢巧遇,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怪罪?”
两人又互相喧寒了几句,凤九卿意欲告辞离去,却怎料这楚校尉意外热情,几番邀她同行。她却不知,楚宁手底人才稀缺,此番对她热情乃是见才起意,想与她打好关系,毕竟,自楚宁来到这界世迄今为止,见到的文武双全之人,也就霍蕴书一个,且霍蕴书并没真正的显露过武功,一切都只是楚宁的推论猜测。
至于白夙此人,楚宁一直都觉得拿捏不住她的深浅,故除外不论。
耐不住楚宁的热情,凤九卿便与她同行,说话间,便来到了营棚前。
“报告!第一司第一局出营野训归来!”第一司的局总正是楚宁以前的护卫孙兴,此刻率队小跑到营棚前例队完毕后,对等候营棚前的楚柔敬礼道:“出营115人,归营115人!请楚副司总核验!”
楚宁与凤九卿同时停下正说着的话,静候营旁,等双方交接。
楚柔握拳于胸前,向孙兴回礼,随后一挥手,将自己身后亲卫派出清点,又对孙兴命令道:“报数!”
孙兴一声令下,整齐列位于他身后的众人开始整齐有序的报数。
“报告!”清点完人数,楚柔转身,向楚宁敬礼道:“报告将主!第一司第一局出营野训115人,归营115人,核验无误!请求入营!”
楚宁郑重回了一礼,上前几步,命令道:“入营!”
一声令下,营门大开,归营的士兵列成四队便步入营,而营门的后面,则间隔着摆着四张齐腰矮桌,每个桌后面都站着一个人,桌子上面摆满了小竹筒和一小块说不明是什么的东西。
每队人都顺着矮桌前路过,接过一个小竹筒和那块不知名的东西,随后直奔营棚里的洗浴房。
每间洗浴房的门前都站着一个人,告诉这些人竹筒里面装着的是皂角粉,而那小小的一块东西,则名为‘澡豆’,并仔细教给了他们用法。
刘长贵在楚宁后面回营,交接完毕后,他也领到了一小筒皂角粉和一小块‘澡豆’。皂角粉他是用过的,楚校尉在正式建立这个营棚后,就专门派人去四处收集皂角回来,磨成粉给了他们洗头洗澡洗衣。甚至强行规定,即使是冬天,他们也必须每天都要洗澡,每隔两天就要洗一次头和衣服。
至于这个‘澡豆’却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刘长贵也是第一次见到,闻着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与守在门口的人问清楚用法后,刘长贵一把推开洗浴房的门,而洗浴房里面,早就摆满了大木桶,每个木桶里面都装满了温度刚好的热水,都足够数人同时洗澡。
洗完满身的泥泞,又将衣服洗好晾晒,刘长贵换了一新干净的衣服出来,只觉得鼻间清香四益,神清气爽,整双手都油滑油滑的,连上面冻裂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当即便对那守在浴房门口汉子笑道:“兄弟,这澡豆是个甚新物什?怎的如此好使?可还有盈余?我手下兄弟们许多都在操练时被冻伤了手,此物似乎可缓冻伤,我想替兄弟们讨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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