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年羹尧被调任京城,张子清得闻这一消息,火急火燎的就赶了回来,见了花花在院子里摘菜,就赶忙拉起她往屋里走:“花花快,快将咱的家当拿出来,数数看看还有多少银钱。”
闻言花花小身子板僵了一下,然后略有戒备的看了她娘一眼,等进了屋就磨蹭的走到陈旧的小木床前,蹲□子极不情愿的钻下了床底,片刻后抱着个小木匣子钻了出来。
张子清忙着打包衣物,头也不回的道:“花花你赶紧数数,数完后告诉娘还有银钱多少。”
花花将身子扭过,背对着她娘谨慎的将木匣子打开,小指头珍而重之的拨动着匣子里的碎银块还有铜钱,嘴里无声的数着。来回数了两遍后,花花将木匣子严严实实的合仔细了,搂在怀里紧紧抱着,看向她娘的眼神里都带着戒备:“才七十两多一点。家里吃穿用度都得花钱,娘要是没有什么特别急用钱的地方那还是莫要动这些银钱的好,咱家过日子可不容易,娘你可不能乱花钱了。”
对于花花这种守财奴式的行径张子清早已习惯了,可能是当初刚来四川时,因着她准备不充分导致了花销多出了预支,可想而知初到四川身无分文外家人生地不熟的她们,差点穷的去要饭,可能是那段悲惨的日子在花花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她自小就将银钱看得比什么都重。
张子清耐心解释道:“娘这次可不是乱花钱,娘要带花花回家去。还记不记得姥姥?前些日子姥姥还托人捎了信,信里还提到了花花,说是想花花了,花花难道就不想姥姥?”
花花抿抿唇,万分纠结:“回姥姥家啊,姥姥家肯定挺远的吧?那肯定是要租马车,还要雇车夫,路上还要吃饭还要住客栈,这得花多少银钱啊?咱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一点……”
将碎布包袱打了个结,张子清直起身喘了口气,看向坐在床头别扭的花花:“花花啊,你这就算不过来帐了不是?你瞧这里穷乡僻壤的,打个皮子也卖不了多少银钱,可京城就不同了,那里可繁华着呢,有钱的人多如牛毛,同样的一张皮子能至少能卖出五倍的价钱,到时候别说七十两,就是七百两娘也能给你挣得回来。”
闻言,花花小身子板一震:“真的吗?”
“娘何时骗过你了?”
想象着七百两银子将她淹没的幸福场景,花花终于禁不住诱惑,点点头同意和娘一块回姥姥家。
雍亲王府碧馨苑内,年心若在榻上慵懒的半倚着靠垫,翘着小指头舀着碗里的血燕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在榻前跪了不下两柱香功夫的苏培盛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道:“年主子,若是您没其他事儿的话,奴才可得先回去了伺候爷了。”
年心若舀着燕窝的手顿了一下,这才吊着眼角抬起头冷冷扫了苏培盛一眼,唇瓣一掀声音轻轻缓缓:“苏公公先前说什么呢,恕本福晋刚想着事儿没听清,苏公公就再重复一遍吧。”
对于这位主的刁难苏培盛早已习以为常,闻言也只是恭敬的重复道:“爷让奴才来传话,说是过会就来看望年主子您,望年主子准备一下。不知年主子可还有事吩咐奴才去办?若无事的话,恕奴才先行告退,得回去伺候爷了。”
年心若恍然大悟的哦了声,拿眼角扫了苏培盛一眼,接着扬声吩咐旁边的秀琴:“死丫头,怎么这么不长眼色,没见着苏公公还跪着么?还不快赶紧的将苏公公专用的软垫给苏公公垫上。”
苏培盛一听心下就暗暗叫苦,又来了,他就知道这位主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秀琴将软垫搁在了苏培盛跟前,幸灾乐祸道:“请吧,苏公公。”
苏培盛咬着牙将膝盖搁上了那暗红色的软垫上,刚一搁上苏培盛就不由的倒抽口气,软垫里头那一个个硬邦邦的铁球硌在他膝盖上的滋味当真不是人受的。苏培盛苦中作乐的想,前些年是石头子,这些年是硬铁球,好在这位主没得太过分,要是换做密麻麻的尖针,那可真是叫苦不迭呐。
“苏公公,本福晋这里还有几个问题得向你请教请教,所以就先劳烦你还得在这里耽误会了。”
苏培盛不得不应下:“年主子请问。”
年心若不紧不慢的搅着碗里的血燕窝,轻叹道:“秀琴呐,你别看这小小的一碗血燕窝,那可是百金一两,每日两碗的吃着,就本福晋这残破身躯,岂不是浪费?”
“主子您可别这么说,您玉体金贵,区区血燕窝又算的了什么?”
年心若微微一笑,然后抬手仔细看了看自个莹白纤细的手,看向秀琴:“你来给我看看,这指甲套配我这双手好看吗?”
“主子的手长得白皙又好看,自然是戴什么都好看的。”
主仆俩兀自说着笑,仿佛早已忘了跪在地上的苏培盛,苏培盛苦笑,这些年来为何他每每见着这位主都要绕道走,瞧吧,这就是原因。这位主见他就犹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折磨死他才痛快,遇见这样的主,他敢不闭着点走?可避也总有避不得的时候,有些场合当真避不了。
不过苏培盛心头倒也不慌,因为他盘算着按照以往的进度来看,他来碧馨苑的消息估计这会子已经传到了那位主的耳朵里,不出意外的话,那位主也是时候过来给他面前的年主子‘请安’了。
想来这么多年来对此有过丰富经验的年心若也是想到这层,虽是此刻与秀琴谈笑着,可却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心若姣好的脸庞不时闪过沉凝、恐慌、愤恨等情绪,眼神也不受控制的往门口的方向紧张的看了又看。
待从外头终于传来那深深刺激着年心若的神经,且于她而言不啻于犹如噩梦般的嘈杂时,年心若犹如遇到天敌瞬息僵直了身体,指甲死死抠在秀琴的胳膊上,惊怒交加的盯着门口的方向,面容扭曲狰狞:“来了,又来了,她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苏培盛装聋作哑的跪的规矩,心下暗爽,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哦不,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外头守门的奴才连滚带爬的进了门,颤颤巍巍的向年心若禀道:“主子,三格格过来给您请安来了……”
年心若瞬间犹如被踩着尾巴的猫,手里头的碗当即就掷向了那奴才:“混账!连个人都拦不住,要你们何用,废物一群!”
话音刚落,门外一人就负手大步走来,只见此人怒目圆睁,脸上带着一股说不明的煞气,阴森森的骇人心魄。仿佛挟裹着一丝阴戾之气,只见她一步一步的逼近,威压之感在她周身慢慢释放,等大步走到那觳觫不止的奴才跟前,二话不说抬脚冲着那奴才的心窝子就是一脚!
“狗奴才,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挡本格格的路!”
年心若觉得此刻的血液都仿佛凝冻了起来,这脚力,这角度,这神情,这面容,还有这冷酷无情的声音,再次成功的勾起了她新婚之夜的恐怖噩梦。
明明心里面是怒着的,可潜意识里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哆嗦,就犹如是生物链里的低等生物不幸遭遇了高等生物一般,连反抗都升不起一丝半点,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往前面人身上瞄一下,死命垂着眼皮抓紧手下的被褥浑身微微发抖着。
富灵阿收了脚,然后负手迈着步子逼近年心若,冷这张脸声音都带着寒:“年额娘,富灵阿来给你请安了。”
年心若瑟缩了下,哆嗦着牙齿狠咬了下嘴唇似乎想要抗拒内心深处的恐惧直起身子板来,可目光一旦触及她榻前的那双熟悉的靴子时,顿时所有的勇气都瞬间烟消云散了,余留下来的只有对那靴子的恐惧以及新婚之夜那记忆犹新的噩梦一脚。
年心若目光惶惶惊惧咬着唇愈发的觳觫,心里边却恨的几欲崩溃,那女人的孩子简直就是恶鬼,这么多年来她都如此退让了却还死死缠着她不放!这般整她,这般整她,简直就是厉鬼投胎!
富灵阿眯眼看她:“看年额娘脸色如此不好,可是病了?秀琴,你这贱婢是如何伺候的年额娘,活腻了不成!”
秀琴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对着面前这张冷脸,别说对此有过深刻体会的主子怕,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又哪个不怕?尤其是贱婢两字冷冷的从这张脸的主人口中吐出,更令人联想到她主子新婚之夜那不算好的回忆,想起他们爷让人将湘琴拖出去烹了的那骇人的冷酷,秀琴更是哆嗦的不成样子。心头一个劲的祈祷着这个瘟神赶紧离开,赶紧离开吧,因着有着多年丰富的经验在,秀琴知道这瘟神接下来的环节便是踢她一脚后才会离开,对此秀琴内心不由发出这样的恳求,快点踢吧,赶紧踢完赶紧走,别说一脚哪怕两脚都行,哪怕是身上遭点罪她也不想再被包围在这瘟神可怖的威压之中。
当着年心若的面,富灵阿完成了最后一环节,年心若明明内心强逼着自己不许看,可她惊惧的眼神却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似得,越是告诉自己不许看越是死死的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熟悉的靴子抬起,然后清晰的在她眼前划了个圈,最后一个猛力定在女人的胸口。
明明力是使在了秀琴的身上,年心若却仿佛感同身受般顿时胸口疼痛了起来,那被人一脚狠踹的滋味一遍又一遍的让她回温着,疼痛的窒息感瞬间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看着年心若捂着胸口终于倒下了,富灵阿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收敛,道:“年额娘可得保重着点身子,为这贱婢而伤了身子实在不值得。富灵阿就不在这里打扰年额娘休息了,改日富灵阿再来看望年额娘,望年额娘千万保重。”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离去前看了苏培盛一眼,奇怪道:“苏公公不走吗,听说阿玛在找苏公公呢。”
苏培盛立马接口道:“哟,爷有急事吩咐奴才,那奴才可耽搁不得。年主子,奴才就先告退了。”说完后,也不去管那年心若如何,跟在富灵阿屁股后面匆匆离开。
一直到出了碧馨苑,苏培盛方苦着脸按了按膝盖,富灵阿见了,不由皱眉道:“那恶女人又罚你了?要是今天我早点得知消息就能来的及时了,那公公你就不用受罪了。”
苏培盛乐呵呵摆摆手:“没事,奴才也是跪了一小会,这不三格格就过来请安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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