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迟暮,恰逢寒食之节,春城无处不飞花。离宫中一盏盏烛灯烛影摇曳,轻烟缓缓蒸腾宫殿上方,似有似无散开又聚拢。
寒食节禁烟火,禁大声喧哗,世间仿佛突然坠入一片难得静谧之中。宫人纷纷低头走,偶有交谈也是附耳私语,倒颇有一番久违惬意。
柳如曼抱着一团雪白东西站东宫正殿前徘徊了许久,依旧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她手指无意识抚摸着怀里小东西,目光却时不时溜进大殿中,寻找着那一席熟悉身影。
那团雪白掩映下,竟隐隐有一抹鲜红血迹,那只狐狸抬头看了看她,继续把头埋进尾巴里,轻舔着自己受伤后腿。柳如曼察觉到怀中那团小东西轻轻抖动身体,终是一咬牙,低头轻声说道:“小家伙,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如果你要是被吃了我也救不了你了……”
“本宫什么时候变成饿狼了,逮着什么吃什么?”含着笑意声音从身后飘来,申后踱步上前,嘴角浅浅氤氲着笑语嫣然。跟身侧侍女听到此话,对视一眼后纷纷掩嘴轻笑了起来。
若说这宫中主仆关系融洽放松当属东宫,世人皆知,这王后娘娘虽然有申国背后撑腰,却并没有恃宠生娇,反而把心怀大气体恤仆人。即使现西宫娘娘独宠后宫,王后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还把天子选秀事时时挂心上,替天子寻了很多年轻貌美少女进宫。
前些日子疯了玉贵人便是吕国诸侯之女,也是王后娘娘寻进宫来,天子一见便心生欢喜,那段日子几乎都把西宫放了第二位,日日宠幸那位来贵人。
玉贵人受恩宠得了贵子后,吕候都盼望着能凭借贵子获封多土地和人名,可是天不遂人愿,贵子死于非命,按照周朝历法其子土地和人民都要归于太子,玉贵人也被天子遣返了吕国。
可能真是天意弄人,宫中之人提起那疯了玉贵人都是摇头一叹置之,不过半月之后,已无人再记得此人了。
柳如曼看着那张温润浅笑容颜,心中寒意如跗骨之蛆,随着她看向自己目光缓缓蔓延至五脏六腑。她迟钝目光一点点滑过她身边轻笑侍女,一种心惊胆战寒颤让她忍不住想大声喊出来。
这个人明明就站自己面前,可是她却感觉自己好像站天边,两人之间好像只是简单涂过一笔牵连。只有她知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人真实面目到底是如何,也只有她见过,这个人不笑时候是如何让人心神俱裂。
只有她知道……浓重悲哀仿佛是水里漫开墨汁,一点点扩大,一点点深入,终一湖清凉水都被染成漆黑墨色,如她成灰心一般。
为什么只有她知道,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那她肯定不能再当王后了吧,她一定会被赐死吧,这样自己也不会再受她逼迫做那些泯灭良心事。不……其实她没有被谁逼迫,只是那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再怎么丧天良事她都愿意去做。
只要她眼中倒映是自己身影,那自己便会愿意为了她鞠躬瘁。每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都会被自己吓到,然后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做事一定要出什么纰漏,一定要置她与死地,这样就再不会有无辜人受她迫害了。
可是每一次她都会按照申后要求,把事情做绝对完美,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她们身上。后来一次一次接受命令完成命令,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人丧命或是受到惩罚,每一次都完成了申后所想事。
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明明不愿意却还是会为她做事,只是心中一想到如果自己行为稍有不慎便会害到王后娘娘,瞬间便冷汗淋漓。
她不想这个女人死,想完成她一切所想要事。
直到那天,申后突然为她赐婚,是一户大好人家,普通宫女们根本不敢妄想。就当申后背对着她说出这番话时候,她脑中忽然一片轰鸣,她害怕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跪了地上。
她害怕自己走了以后谁还会替她做事,谁还会这么一心一意对她,她还可以相信谁,那个人会不会背叛她?
“我不走,我会一直你身边。”她定是慌了神,连敬语都忘了,只能把心里所想话脱口而出。她亲眼看着申后转过身,嘴角却蕴含着她从未见过笑容,那种势必得自信。
“原来你这么喜欢本宫,既然是你说,那你此生此世都不能离开本宫。”申后亲自蹲下身把她扶了起来,却回手拉着她一起跌进了帷帐中,她记不清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记得自己身体沉沉浮浮,好几次抑制不住尖叫出声,只要睁开眼睛便能看见那张熟悉面容上再无温暖笑意,唯有美丽和恶毒交织冷然。
她又成功了,她总是成功,她是柳如曼一生见过厉害女子……再没有什么,比情能牵制住对方,纵有千般埋怨,憎恶,一旦跌入了情网,便俱化作了万般温存。
申后看见了她眼中墨色悲哀,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轻轻笑出了声,看着那个宛如墨迹中流连温婉女子目光中都带上了丝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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