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韶一早迷迷蒙蒙地醒来,一睁眼,就发现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卧室里撒了一地的秋阳,亮堂得他眼睛都刺痛了。
他懊恼地嘀咕了一声,翻个身,正准备抄起被子蒙住脑袋再睡个回头觉,结果这一翻身,就差点被另一样金灿灿的事物给晃花了眼。
那束被他抱回来的向日葵,被摆在了易辉那边床头柜上的大花瓶里,花已经在花瓶里呆了快十多天了,依旧灿烂得想让孙韶戳瞎眼。
孙韶眼光触及这束向日葵,记忆便不由地回到了买花的那一天,那天罗美玲的姐姐惊诧了好半天,在店员都要上前来询问的时候,她才匆匆回了神,掩饰住眼底浓厚的失望——也许是失望孙韶不是她想象中的身份,开始给孙韶包花。
现在想想,孙韶自己也觉得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那句话,很随口地就讲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人类总有一个坏习惯,喜欢从别人的悲惨里映照自己的兴奋,那一刻,看着那张和罗美玲异常相似的脸庞,脑中回荡着罗美玲笑笑哭哭给自己说得那个故事,第一次,没想太多就冲口而出,向别人宣示了自己的性向,也为站在自己身后的易辉正了名。
孙韶蒙着被子眼珠子乱转,接着又想到那天易辉收到花时的表情,想到这,孙韶就觉得自己心里涌起巨大的无力,没有读心术,现实生活多艰难。
他买向日葵源于自己曾经看到过黄色小笑话,本着无法从战术上压倒对方,也要从心里和思想高度声力挺自己,压迫对方。
向日葵向日葵,不就是大菊花和想“日”的意思嘛……
为什么易辉能高兴地将他理解成爱的宣誓?!
甚至在花瓶里摆了两天因为担心花会凋谢,居然花大价钱找人将这一束向日葵给做成了永生花。
孙韶顿时有了一种自己果然注定要做个寂寞的艺术家,升起了浓浓地不被人理解的蛋疼的忧伤。他抱着被子打了个滚,一咕噜爬起来,洗漱完毕去厨房里吃了易辉特地给他留的早饭,转身埋进了小书房,继续奋斗去了。
罗美玲之后,肖统找他谈过一次,这一次洽谈,显然就商业化了很多,双方其实都是互相试水的意思,肖统只找孙韶定了两首歌,同时还将他和罗美玲之前求到的几首歌给了孙韶做参考,不要求曲风完全一致,但是总体来说,第一张专辑还是别玩太多花样,实打实先走稳一条路,才更容易给歌迷留下印象。
孙韶接二连三展现的才华确实让肖统很惊艳,但这个圈子有时候不是惊艳就能全然代替一切的,无论是他还是罗美玲,本就是这里面的新人,而孙韶,目前连圈内人都还算不上。
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让一向谨慎的肖统拿全副身家压在孙韶身上赌一把呢,所以,两首歌,在风格限定的条件下,既是肖统在试探孙韶的深浅,也是孙韶自我的一次挑战。
肖统给的时间总体来说还是很充裕的,因为就是加上孙韶这两首歌,一张专辑十首歌,他们还是差三首,还需要到处想办法去挖各类名人的墙角,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开录,前期制作也无法展开,罗美玲甚至还在进修阶段。
但孙韶自己却总也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一稿二稿三稿都不知道被他自己毙掉了多少回了,现在他的案几上还是空白一片。
他摇着脑袋捉摸了好几天,才最终发现问题所在,自己这段时间时间都被片成了一片一片的,白天上课,傍晚和五感的乐队去排练,晚上回家又时不时地想和易辉腻呼一阵。
总得来说,就是写歌的时间都是挤出来,写歌那会儿脑中杂念又太多,拼拼凑凑起来的东西怎么可能称得上是精制作呢?
痛定思痛,孙韶私下里跟阿船说了这事,在乐队里请了几天假,又跑到学校用一顿大餐收买了自己的室友,除专业课外,其他各种学校选修和院系公共课就请几人尽量帮自己兜着,等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再重重感谢。
然后,孙韶便开始了自己蜗居式的生活,白天只挑专业课的时候抱着笔记本到堂,没课或者晚上的时候,基本都将自己锁在了小书房里。
易辉连着被冷落两天,晚上只能对着自己的向日葵永生花孤枕难眠后,算是终于看明白,自己其实养得哪里是兔子,而是时不时要发狠一次的狼。
兔子能被圈养,但狼终究是喜欢自己厮杀猎物的感觉,他们猎取与厮杀之后才会享受食物的乐趣,一味圈养只会让他离你远去。
于是易辉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早起晚归,将家中正在装修的顶楼的半露天小花园也停了,给孙韶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让他创作。
早上顺道将中饭都做了,一起塞进冰箱,再给对方在书房里定几个闹钟提醒吃饭,然后也一门心思投入了自己的产业中,不得不说,情场失意,生意场则必然得意。
易辉顺顺当当研发出了秋季新菜色的同时,一家靠近大学城的早餐店也被他盘了下来,进入了重新整修装潢和招聘人事中。
易辉最大的优点,不是他有多上进或者多聪明,而是他能对自己进行准确的定位,他一向标榜自己其实只是个有眼力和魄力的厨子。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高超的学识和高人一等的智力,也一直坚信自己大概是做不好一个优秀的管理者的。
所以,每一家易辉开起来的馆子或者饭店,易辉都只负责选址投入资金培训厨师定制特色菜单以及确立服务人群和总得服务宗旨,然后高薪聘请一个管理者,交给他最大的权利,由他去挑选需要或者合适的人手并进行管理。
易辉自己则只负责定期巡视,带着一个由会计和考评人员组成的小队,对自己名下各处餐馆的账目和人事进行考评。
对于优异的人才,他从来都是毫不吝啬地奖赏。嘉奖夸耀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只要你经营的这家店能获得考评最优异的成绩,他就会将店里的一半收益都拿出来给众人分了。
虽然做法其实挺土豪的,也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的,说白了,简直就是再拿钱砸人的意思,但是,偏偏现在的人大部分都好这一口。
没关系,我能扛得住,你拿钱砸吧。
而对那些收效甚微,或者业绩一直提升不上来的,易辉也不喜欢废话,通常来说,他只给两条路,一是,你觉得不能胜任,就卷铺盖走人,毕竟,我是花了大价钱来请你的做事的,不是请你回来做尊佛像供着的;二是,知道你暂时做得不顺手,我也不是全然不讲人情,六亲不认就赶你走,我会留下从猎头公司借来的人才,或者辅助或者指导你,在下一个阶段,人家走了后,你能扳一城回来,咱们就全部既往不咎。
于是一来二去的,在易辉手底下做事的人都摸清了他的脾性,说来其实就是土豪的阔气和匪气都集于一身,这样的人,做不了丞相,但做自己小土丘上一方霸主倒是妥妥的。
因为新馆子开业在即,无论是他的团队还是他自己,其实都想赶在国庆假期后开业,所以,这段时间,易辉也确实忙了起来,只是百忙之中,还是记得家里有个需要他定时回去投喂的对象在。
这感觉对易辉来说,其实有点新奇,有点挂念,又有点觉得自己此刻所做种种都是奔着一个让自己让他都更好的地方去的。
和以往每开起一家新店对易辉的那种可有可无,或者纯粹就是征服一峰又一峰的感觉完全不同,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热度和涌动的感觉,让易辉的心被安置在安实的地方。
大概,唯一能构成这种紧张时间里的瑕疵的事情就是,两人这么各自一忙碌起来,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相互腻歪甚至见面聊天的机会都少了很多。
通常,易辉是天不亮就走了,天际擦黑了才回来准备晚饭然后投喂,有时候,孙韶因为写歌写得正有感觉或者灵感正足的时候,连饭都不乐意出来吃,要么易辉送到门口,他端进去吃完再把餐具送出来,要么易辉压着他飞快地吃完,两人连一句暖心话都说不上。
而孙韶则是每天要睡到十点才起床,洗漱吃饭开始自己的一天,上课或者写歌,然后一埋进小书房,就是要到凌晨两点甚至三四点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易辉早就安置了一切,躺在被窝里睡熟了。
每每这个时候,孙韶就会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头,轻轻关掉对方给自己留的床头灯,越过那束向日葵,轻手轻脚地爬进床上,钻进被窝里,钻进对方的怀里。
然后在每个清晨,易辉醒来,一低头就会看到被自己搂个满怀的孙韶,轻轻蹭蹭对方的头顶,掀开被子,像孙韶爬进被窝时那样,轻轻地爬出去,然后做好早饭和中饭后,临出门前,才将卧室里的窗帘拉开,等到九十点的时候,正好可以让太阳照在床上叫醒赖床的人。
这天,熬了几宿的孙韶,终于将肖统定下的两首歌给完成了大半,其中之一算是定稿,另一首的歌词则依旧在修改中,不过总的方向基本定了下来。
他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才下午三点,不尴不尬的一个时间点,下午又没课,时间又还早,他站在书房前狠狠伸了个懒腰,只听自己上下骨头一阵脆响。
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身看到冰箱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便利贴,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易辉留给他的,提醒他早饭是什么中饭是什么,吃得时候怎么弄怎么加热用的,每天几乎都会贴个两三张,不几日,冰箱上面就贴满了,两人也很是忙晕了,都不记得将上面过期的那些便利贴给撕掉。
孙韶便端着水杯,一边饶有兴趣地撕下便利贴,一边乐呵呵地低头看看易辉都嘱咐了他那些内容。
说实话,真忙起来的时候,他都是饿到实在不行,出来寻觅食物,打开冰箱,基本是有什么吃什么,而且也不管味道和加工程序,统统都是加点开水做了汤泡饭,连微波炉都懒得用,更别说细细看看易辉叮嘱了他一些什么了。
看着看着,发现其中有几张最早贴上去条子,不是用来提醒孙韶吃午饭的时候,而是留给他自己的,都是一些提醒自己购置关于装潢修缮顶楼的半露天小花园的器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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