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通过太监们的严格裸检,玉莲才能正式获得进宫侍奉皇上的资格。当太监们检阅她冰清玉洁的胴体时,她想,要是那天情到深处不拘泥礼法,对郑公子以身相许,这一切就都会戛然而止,可惜没有如果,而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又哪有可能轻易失节?
她自然是顺利过关。随后,宫中派出两名教引姑姑到胡家大院对胡玉莲进行指导,他们在见到玉莲后都对其超凡的美貌大加赞赏,皆言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秀女,难怪皇上对她格外期待,还打算直接晋升她为娘娘。走有走相,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说有说相,各种称呼,各种礼仪,各种习俗,要学习的内容还真是不少,好在玉莲早有所闻,加上天资聪颖,一点即通,没几日就烂熟于心。
进宫的日子选在了正月二十八,胡永胜本想二月初才让女儿出嫁,可赵褀却等不及了,非要在正月里就把喜事办了。
进宫前,玉莲还有一件特别棘手的事要处理,那就是将消息告诉郑德云。她很清楚此消息对郑德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久前,两人还在平江府山盟海誓,可转眼,她就要对他说,我要进宫做皇上的女人了,你别再念着我了,这是让人多么难堪的一件事,可她现在就必须得这么做。她曾考虑过进宫后再由远山将此事转告于他,她怕他为了挽留自己不顾一切地赶来临安府,可她又担心这样一来郑德云会误以为是她在有意逃避,遂提笔开始写信。
数易其稿,玉莲才写就了给郑德云的书信。信中,她历陈进宫与否的利害关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了无情地鞭挞,恳求对方原谅她违背誓言。写信之时,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郑德云相识相知的那一幕幕,写着写着,眼泪就簌簌而下,把信纸都打湿了好几次。
进宫的日子转眼即至。
由于皇上已有正室,宫里一切从简,可胡永胜不想亏待女儿,依照大户人家的规格大摆喜宴。胡家大院最近沾染了不少晦气,他想借此冲冲喜。
他大大方方地给贾似道送去了请柬,这个奸贼也若无其事地亲自带来厚礼道贺,两家人似乎并无嫌隙,更无仇怨。了解内幕的仅有临安知府洪起畏和左相大人程元凤,二人见面时都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不过,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在暗讽对手呢还是在自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作为官场中人,又有几个可以问心无愧。
喜宴上,玉莲的哥哥胡显祖和嫂嫂罗氏最是春风得意,他们笑容可掬地接待着四方宾客,在人群中甚是显眼。为嘉奖胡家,吏部已经召胡显祖到兵部出任太仆寺卿,专门负责掌管皇帝的銮舆,官至三品。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一份美差,可事实上,这也是贾似道故意给胡家设的一个套。杨芙自然也很是兴奋,虽有曲折,但毕竟如愿攀上了皇亲,她在一众官员的女眷面前倍感荣耀。胡永胜的脸上也喜气洋洋,他是一个热情好客且讲究礼数之人,现在客似云来,他没理由拉着一张脸,再说,他还得让贾右相误以为他心甘情愿不是。
屋外的热闹与喜庆跟玉莲无关。天很冷,屋里烧着碳仍寒气逼人,头上缀满饰物的她身着质地上好、绵软的绸衣,心却像是处在冰窖中,没有一丝暖意。进宫后,为取悦皇上,她必须强颜欢笑,必须故作快乐和幸福,在戴上面具示人之前,她想抓紧时间让自己的真情好好流露一下。
骑着快马往临安府奔驰的郑德云比她更为痛心,他不顾玉莲在信中的再三叮嘱,自恃已无人能识其真面目,想赶在玉莲进宫之前再见她一面,以解相思之苦。他知道情势已无逆转之可能,但他不甘心让这段刚刚被点燃的激情就此熄灭,他不容许自己空嗟叹,不容许自己不做任何抵抗。
临行前,他找到郑虎臣,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叔叔。他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老母将无依无靠,故特意托付给最值得信赖的人。得知玉莲即将进宫的消息,郑虎臣心中暗喜,他很看好这个不同凡响的女子,也认为她具有扭转乾坤的魔力。他没有劝阻郑德云,而是给了他足够的盘缠,还委派高徒覃天陪同前往。
他们马不停蹄地跑了足足四个时辰才抵达京城,可当他们精疲力竭地赶到胡家大院时,玉莲乘坐的大红花轿已经离去约莫一里地,门前只有神态不一的玉莲的双亲。这座花轿罩着宫廷特有的轿衣,宽大华丽,吸引了数不胜数的围观民众,大街上水泄不通,热闹得像是在过大年。
郑德云滚下马来,死命朝那顶大花轿跑去,覃天怕他出事,忙将两匹马拴在街边的大槐树上,大步流星地跑去追赶。此时,天空渐有雪花飘落,且越飘越多,越飘越大,为郑德云拼命追赶的场景平添了几许悲凉。
大花轿的前后左右皆有宫廷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迎亲队伍的郑德云根本就无法靠近。万般无奈之下,他跑到距离大花轿最近的一个地方,扯开嗓子大叫了三声“胡姑娘”。轿中的玉莲依稀听到一阵久违的声音,忙掀开帘子,探出头来找人。难得近距离目睹其芳泽的民众欢呼雀跃,她怕引起骚乱,立马缩了回去。
芹儿很真切地听到了郑公子的喊声,不过,她在轿子的另一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当然不敢提醒玉莲,以免生出事端。昨夜,胡员外曾再三叮嘱于她:“芹儿,你既然自愿选择跟莲儿一道进宫,那你就必须要承担保护她的神圣使命,行事要格外小心谨慎,切不可任性胡来。”
待郑德云钻出人堆,看到的只有随风轻拂的轿帘。他本想再喊一声,覃天却从身后捂住他的嘴,并在他耳边嘀咕道:“已经有人盯上你了,不能再喊!”接着将他硬拽出人堆,不许他再往前冲。
郑德云像霜打的茄子般瘫软在地,任由雪花飘得他满头满脸皆是,一天的奔波劳碌换来的竟是这无言的结局,他没有心情再顾及斯文。覃天老有不祥的预感,催促他尽快撤离。
那顶大花轿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街上的人渐渐散去,郑德云才恳站起身来随覃天而去。两人返回原地才发现,那两匹马已经不翼而飞,正私下里找寻,却见几个人拿着兵器杀将过来。覃天大叫一声“不妙”后,拉着郑德云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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