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医院的太平间最恐怖,阴寒得一年四季都是深冬,而我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孤陋寡闻多么可笑可悲,死其实并不值得畏惧,它是静止的,早已失去了动态的本能,它无法勾勒出黑暗的影像,也留不下让人生不如死的痕迹。真正令人崩溃窒息的,是面对无数想要你死的活人,和我现在所身处的没有窗子、空气凝固、到处冷冰冰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审讯室。
我坐在椅子上,面前是厚重的木质挡板,横在我腰间,我两只手自由的落在上面,没有被戴上手铐,我还是无拘束的,可我身后两名时刻死死看守的警卫仍旧让我有些烦躁,我讨厌被束缚,讨厌被看轻,可从我选择踏入这片土地那一刻,我也知道我将面对永无止息的禁锢,也许到我死都不得挣脱。
两名刑警正副手和一名女警笔录员坐在我对面的桌后,主审讯始终盯着我,我没回避他目光,和他四目相视,我不曾怯懦,也没有一丝慌张。
他看了我许久,想不通一个如此年轻瘦弱的我,怎么就沾上了那么多鲜血,成为江湖人传得那般离奇的嗜血狐媚。
他更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来自首,这桩案子分明已经成为了悬案,不管内部如何讧战要求为卫坤讨个说法,让他死而瞑目,但上级始终压着,谁也没办法翻案调查,我本可以逍遥法外高枕无忧,我有纪氏的庇佑,有贺渠的保护,没有十足确凿的证据谁也动不了我,按道理无论如何我也走不到这一步。
然而他们还不了解这其中的自相残杀,更不了解证据已经有了,只是在贺渠手里,他贪婪得想要以此胁迫满足私欲,我只是走了一步最正确的棋,摆脱了别人对我的利用,但这些我永远不会讲。
主审讯两只手握到一起,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我说,“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你,是贺太太还是冯小姐,哪一个让你更舒服呢。”
他对我还算客气温和,并没有横眉冷目,大抵因为贺渠的身份,他还不敢太造次,社会地位这样的东西,可以在任何场合为自己保驾护航,在某种特定环境下,也可以把黑的变成白的。
我用无所谓的语气告诉他随意,不过最好叫冯小姐,我不想牵连进贺渠。
他笑了笑说,“你刚才说你杀了卫坤,是这样吗。”
我点头,我将那一晚的详细情景叙述出来,不过我省略掉了我杀他的动机以及我们之间射击到纪氏的对话,我在陈述过程中耳畔除了我淡淡的声音,就是打字员噼里啪啦输入的脆响,他们缄默听我说完,面面相觑后脸上都是凝重无比的表情,气氛骤然变得十分冷却。
“你的动机是什么呢。当初卫坤尸首发现后,我们第一时间怀疑过你,可是我们也非常好奇他没有和你有过冲突,你却对他痛下杀手,是出于什么缘故。”
我默不作声,垂眸看着他面前摆放的水瓶,他察觉到我的想法,伸手拿起一瓶水起身绕过桌子递给我,我拧开后急切喝下多半瓶,他重新坐回去,耐心等我喘息后开口。
我抿了抿唇上的濡湿,一边把盖子拧回去一边漫不经心开口,“他要暗中调查纪氏,这就是我杀他的动机。”
“你是因为他调查纪氏,还是因为他调查纪容恪。”
这刑警想和我玩儿文字游戏,换做没两把刷子的人,坐在审讯室这个位置,早都懵了,知道自己九死一生,还不如倾囊吐出,争取一线生机,就算不这样想,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理智与警察斗智斗勇左右周旋,可他刚开口我就知道他想套什么,我否认说,“纪容恪是纪氏创始人不假,但他平时并不干预纪氏的生意,尤其在他娶了贺润之后,他忙于贺家的生意,已经处于半脱离纪氏的状态,纪氏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下,包括新标码头那些见不得光的黑暗交易,都是我来出面。所以凡是对纪氏意图不轨的人,触犯了我的利益底线,我杀卫坤的缘故就是这个。而纪容恪也是在你们知道后才知道的。”
主审讯眉团骤然深蹙起来,在我的供词中,纪容恪被择得干干净净,他们目前本来也没有资本和能力扳倒他,但也多少想从我口中挖掘一些东西,没想到被堵得这样死,将纪容恪定位在一个毫不知情的位置上,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副审讯忽然问我,“据传言你和纪容恪是情人关系。”
我看着他不语,那名女警目光在我身上流连片刻最终落于我凸起的腹部,“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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