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童不大,也就是十一二岁,穿着中规中矩的道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也不敢相询。与我同行的自然有符钧和那个叫做杨坤鹏的马脸少年,一路穿殿过廊,来到一处偏殿,瞧见堂上坐着师父陶晋鸿,正笑盈盈地瞧着我们。
这是我们第一次私下见师父,我和符钧有些愣住,而马脸少年极有眼色,上前跪倒,高呼:“拜见师父!”
他一跪,我和符钧也要朝地上跪倒,这时师父长袖一挥,一股劲道涌起,使得我们都不能俯身而下。
师父平静地看着我们,挥挥手,说道:“世间不缺磕头虫,而少能够真正独立审视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平日相处,重在情,而轻乎礼,没事跪两下的事情,这就不要再有了。”
说完这规矩,他老人家开始对我训诫道:“二蛋,你入门最早,又在外间流落多年,历练通达,世事人情皆在心中,应当担起大师兄真正的责任,替我教育督促诸位师弟的修行进度和态度,可能做到?”
我躬身点头,心思激动地说道:“能!”
师父又对符钧说道:“符钧,你根骨并不精奇,但自小心志坚定,性格执著,能否一生坚持,走过荆棘,看见彼岸呢?”
符钧也是躬身应诺道:“能!”
师父又对那马脸少年说道:“坤鹏,你年纪最小,心思伶俐,日后能否尊师重道,礼让师兄,不偏不倚?”
马脸少年也应诺:“能!”
如此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我们三人的关系给定了下来,随后师父又对我们劝勉几句,然后把我留下,而让道童带着其余两人离开。
符钧和杨坤鹏走了之后,师父也不忌讳我在场,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下座位来,招呼我道:“二蛋,走,我与你有一些事情要交谈,且随我走。”他伸手过来,拉住我的手掌。师父一头白胡子,然而手掌却宛若婴儿般细腻,我长期独自在外,对这亲切的行为,既温暖,又有些害羞,师父察觉出来,温言笑道:“小鬼头!”
我问师父,说我们去哪儿?
师父平静地说道:“去我家。你抓紧了,为师可是要带你飞了。”
这话语还未落,他便一步跨前,带着我出了清池宫的殿门,移形换位,让人心惊,接下来,周边的景物倏然朝后退去,顺着山道而下,呼呼生风,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了。这当然不是飞,但是却跟陆地飞行也差不离许多,想必是通过奇门遁甲之术,缩地成寸,方才会有如此想过。时间仿佛在一瞬间过去,我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山谷,遍地花香,而山谷之间,则有一处漂亮的竹苑,灯火寥寥。
来到了竹苑,师父方才停歇脚步,走到第一间客厅,我瞧见里面有一个鲁钝的年轻人和一位清秀的少妇,少妇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摇晃,里间有婴儿的声音传出来。
师父领我进去,给我介绍,说这是他的儿子和儿媳,而襁褓里面的,则是他的孙女,大名陶庭倩,小名叫做陶陶。
我恭敬地喊师兄师嫂,师父的儿子嘿嘿憨笑,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好。
两人给我的印象,感觉并非修道之人,许是资质驽钝的缘故,不过师父还是蛮喜欢自家儿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吩咐他照顾好陶陶,然后带着我直走,一路来到书房,这才遗憾地说道:“世间并非人人都可以修行,与其拔苗助长,还不如让他们享受平淡人生。来,你坐,讲一讲这些年来,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
竹苑烛光,两人相对,四下静谧,唯有远处有婴孩的哭声隐约,我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毫无保留地一一讲出来,师父时而点头,时而叹息,情绪与我一同跌宕起伏。
待我讲完,过了好久,他才长叹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当初能够预料你必定会受苦,却不料竟然会这么多。你已十八,当务之急,得给你改命更弦。而改命一术,得先改名,瞒过天神阴灵,你自己可有想法?”
我摇头,说全凭师父赐教。
师父沉吟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清时蒲松龄曾有著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此乃励志的话,也可以成为你的人生坐标,不如叫做陈志成吧?哦,不对,此名不合父母……你母亲的姓氏是?”
“家母姓程。”
“如此甚好,那你便改名唤作陈志程吧;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陈二蛋,而只有你这茅山大师兄,陈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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