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泰县城四四方方,县衙大院居中,东面一条街,西面一条街,都用青石板铺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楼、当铺、钱庄、丝绸庄、棺材铺样样俱全,本来住在县城里的都是大户人家,后来因为闹土匪,住在城外的人也都搬了进来,狭小的街道因为人多,倒显得有些繁华。
陈子锟先去视察了城防公事,他是护军使,江北的兵都归他管,保安团也不例外,南泰县保安团有一百多号人,六十条汉阳造快枪,剩下的都是火铳和土炮,摆在城头上有三尊铜制的前膛炮,是夏老爷当初置办的,至今还在发挥余热。
保安团的底子还是当年的巡防营,如今人换了好几茬,但依旧是夏大龙的私兵,团长丘富兆,是夏老爷的外甥,忠心耿耿的很,见到陈子锟来视察,一边派人飞报夏老爷,一边亲自陪同,登上城墙眺望远方。
陈子锟溜达了一圈,保安团是个什么成色,心里已经有了数,这帮乌合之众,吓唬土匪还行,遇到精兵就只有缴枪的份儿。
他随便拿过一个团丁的老套筒步枪,哗啦一下拉开枪机,看看里面,铁锈斑斑,显然很久没擦拭过了,团丁身上斜挎着的子弹带里,也只有两三颗用来装样子的子弹。
“好好干!”陈子锟把枪递回去,勉励的拍拍团丁的肩膀,把那小子激动了老半天。
下了城楼,继续往东走,前面就是夏大龙的宅子,陈子锟在北京东文昌胡同的宅子是以前贝勒爷的府邸,和夏大龙的宅子相比,竟然都没有必胜的优势。
这大宅子,实在太气派了,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啊,围墙老高,下半截用条石,上半截用青砖砌成,极其坚固,四个角上建着角楼,里面有团丁持枪站岗,大门口蹲着两个面目狰狞的石狮子,大门涂着黑油漆极其厚重,门口更是站了四个团丁。
令人称奇的是,在夏家站岗的团丁,从精神面貌到武器装备都和城墙上那帮老弱病残截然不同,他们普遍装备一长一短两把枪,不用拿过来看,光瞅那闪闪发光的枪栓就知道,保养一定不差,再看子弹带,实实在在沉甸甸的,装的都是子弹。
合着保安团的精锐都在这儿趴着呢,看来想弄死夏大龙还当真不大易。
陈子锟和阎肃相视一笑,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城高墙厚,夏老爷很下本钱呐。”阎肃道。
陈子锟鄙夷的一笑:“夏老爷太落伍了,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玩意叫迫击炮。”
阎肃道:“要不要进去看看地形。”
陈子锟一摆手:“不去。”
一行人在夏家门口大摇大摆的就这样过去了。
团丁飞报夏大龙,夏老爷当即奇道:“到我家门口居然不进来,这唱的是哪一出,来人啊,去看看他们去哪儿了?”
陈子锟等人绕了一圈,来到城西龚家,这座大宅院也不小,白墙黑瓦,雕梁画栋,和夏家大宅比,少了一份狰狞,多了一份儒雅,赵玉峰直接上前敲门,一位面目和善的管家出来一看,顿时吓坏了,小心翼翼问道:“您这是?”
“我们护军使来拜会龚老爷,烦请通报一声。”赵玉峰说话很客气,他也是见人下菜碟,陈子锟第一个拜访的乡绅,肯定是有借助人家的地方。
管家慌忙开了门,一边派佣人飞报,一边躬着身子将贵客迎进来,直接请到客厅看茶,陈子锟端坐堂上,赵玉峰和阎肃分立两旁,十二个大头兵在门口戳了两个,院子里又戳了几个,客厅门口站了四个,威风凛凛的,吓得闻讯赶来的龚老爷差点不敢进去。
“护军使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啊。”龚稼轩忙不迭的拱手赔罪,他穿了一套鱼肚白的拷绸衫裤,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跑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小伙子,衬衫西裤打扮,陈子锟记得,进城的时候,就是他在人群中叫好的。
陈子锟笑道:“龚大善人你太客气了,本使随便走走,想体察一下民情,不知不觉就进来了,看来咱们有缘啊。”
龚稼轩道:“陈大人赏光,寒舍蓬荜生辉,这是犬子梓君,还不快来见礼。”
小伙子上前两步,居然向陈子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江东大学的学生,我认识您。”
龚稼轩吓得肝儿都颤了,儿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好端端的和人家护军使套什么近乎,这年头带兵的人都不好惹啊,万一翻脸了,龚家就完了。
陈子锟却没发飙,反而站起来和龚梓君握了握手,奇道:“我是第一次到江北来,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龚梓君道:“民国八年的时候,我在省城读中学,那时候就在报纸上见过您的名字,如果不是重名的话,您是当初火烧赵家楼的一分子”
陈子锟含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龚梓君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火花:“啊,真的是您,想不到在这儿五四运动的革命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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