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来很重视夏鸿升的看法,神情一肃,坐正了身子,对夏鸿升说道:“还请夏卿为朕道来!”
夏鸿升也坐正了身子,对李世民说道:“陛下,臣方才说过,兴衰更替,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而是方方面面所有事情的综合结果。臣这就一个方面一个方面的向陛下道来。咱们就先从最次要的原因讲起。这最次要的,就是人的原因,也就是国君的原因。”
“国君?”李世民一愣,进而疑惑的问道:“夏卿此言何意?夫国君者,一国之体统也,上受天命,下治百姓,统御四海,恩泽天下。自古以来,国之更替皆因国君失德,为何夏卿却说国君是最次的原因呢?”
“呵呵,陛下且听微臣一项项的道来,便知道为何微臣这么说了。”夏鸿升笑了笑,对李世民说道:“先说这国君。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皆是起于天下祸乱之中,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亲身经历过战乱四起,民不聊生的年代,亲眼见过民生疾苦。这样的国君更能设身处地的去为天下黎民考虑。无论是出于真心,亦或是出于政治需要,起码都会认认真真的听取百姓的诉求,为百姓谋福,以换取百姓的信任和支持。而后的君王,父辈的荣光还近在眼前,有此榜样,也大都能够继续推行父辈利于万民政策措施,也或许是为了博取一个比父辈更好的威望,故而也能够守成。可是越往后面去,皇子自小都养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不见民生疾苦,他所能或许外界信息的所有手段,就只能是听说,而非是眼见。如此一来,百姓在他们的心目中就只是一个概念。是一个必须要嘴上说着的名词,却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他所有的生活经验都被拘囿在了这座幽深的皇宫之中,所以才会出现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庄子曾言,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不外乎如是。”
“夏卿所言在理。”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久居深宫中,不辨民间事。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陛下,其实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八个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夏鸿升对李世民说道:“只有摔倒过,才知道怎么走路才能够稳妥。历朝历代的国君,越是往后去,就距离百姓越远,他们所知道的百姓,只是身边臣子口中的百姓,而不是真正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所以自然无法真正的了解百姓。无法满足百姓的诉求,百姓自然也就不会信任自己的国君了。而且,越往后去的国君,先祖奋力拼杀打下天下的事情早已经磨灭,前面的帝王已经打好了基础,后来的国君什么都不需要在做,没有经历过,自然没有相应的能力,遇事不知道该如何妥切的处理。另外,自小便一直在宫中未曾深入民间去接触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从小锦衣玉食,人自然就会变得娇气,变得吃不了枯。倒不是说如何贪图享乐。而是在其他人看来‘贪图享乐’的生活,在他的眼中只是自小如此的‘平常’。这样的国君,就注定是一个无能之辈,不会有什么建树了。”
李世民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一旁,一个女子伏案在旁奋笔疾书。将夏鸿升方才所言都给记录了下来。
夏鸿升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人,自然不只是国君,一个国家只有国君是不行的,还得要有去将国君的命令付诸实际行动的人。这些人就是臣子。臣子的重要性无可比拟,因为这满朝的臣子就是国君的耳目,手脚。开国的那些臣子,都是跟着开国的帝王一起平定天下,出谋划策的,对于国君十分信服,也十分敬畏,所以能够忠心耿耿。而他们也是经历了战乱纷飞,知道民生艰难的人,所以往往能够清廉奉公。而后新君,因为先王威望仍在,所以这些臣子也往往会仍旧支持国君。而且,这天下是他们随着帝王一起打下来的,建国之中,有他们的一份力气。人啊,总是对自己亲手做出的东西更加情有独钟。自己动手做的饭食,就觉得更加美味,自己养大的猎犬,也会更加亲昵,自己精心雕琢的物件,也是更加珍惜。这天下是他们一起携手缔造的,所以也更加爱护。因而,刚开始的几朝臣子,往往能臣干臣居多,也能够直言敢谏,为民请命。且,这些臣子都是战乱中脱颖而出的,遇到过的艰难险阻自不必多说,故而也都能力出众。”
“不错!”李世民点了点头,颇为自豪的说道:“我朝人才济济,文,朕有无忌,有房杜,有魏征,更有高士廉、虞世南等等;武,朕有李靖李勣这般帅才,也有敬德、叔宝、知节等这些猛将。文武大臣人才辈出!朕以军功,被太上皇封为秦王,擢天策将军,我秦王府中之人才,天下无双!”
夏鸿升点了点头,又说道:“是,陛下。咱们往前看,为何每逢国之将乱,则必有佞臣恶吏当道,谄媚之徒得势?其实,也是因为时日渐长,国家安稳下来,这些朝臣所面临困难远远要比开国之时少了太多。而先辈帝王已成故事,新皇又自幼身居宫中,无能无力。人心都是向利的,面对这种情况,人心中的贪婪就会涌现出来,驱使他们以自己的利益,取代国家的利益。说白了,他们不比那些亲手打下了天下的开国臣子,他们对这个国家并无多少感情,国家只是他们博得名利权柄的一个平台罢了,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尽心尽力为朝廷出力。偶尔有几个能臣诤臣,也因为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而被联合绞杀。再加上国君的能力弱,见识少,不知道宫外的真实情况,自然容易受到蒙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那些佞臣恶吏口如涂蜜,自然更加能够博得君王欢心,如此一来,朝中沆瀣一气,朝廷自然难以有所作为了。”
李世民沉思着,夏鸿升也没有说话,凉亭之中唯有羽毛笔划过纸张写的时候出的沙沙响声。
“夏卿所言,使朕心中颇为震动。然去十分有理。”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单单是夏卿方才所言,就已然让朕觉得心中惶恐了。不想,这竟然才是最次的一面?”
夏鸿升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啊,天下的人多的是,国君闭塞,让国君走出宫门看看百姓便是。朝中奸佞,也总能想出法子来换了这些人去。可有些东西,却是触及根源的。其实,最终导致国家覆亡的,昏君和奸臣只是表象,而更加深层次的根源,则是土地。”
“土地?”李世民一愣,很是不解的看看夏鸿升:“夏卿,土地乃是国家之依托,社稷之根本,为何这土地反而成了导致国家覆亡的原因了?这……”
“陛下,无论一个国家的国土有多大,也终归是有限的。而人口却是会随着社会的展而越来越多。”夏鸿升对李世民解释道:“有了人口,就需要耕种,需要居住,而无论是耕种还是居住,都需要土地。如此一来,随着人口的增多,每个人所能够占有的土地就会越来越少。而在当前的制度下,土地却是每个人赖以生存的基础,人们对于土地的依赖太过于大了。百姓手中有地,就可以耕种,获得粮食,就可以盖房,获得居所。所谓安居,得先有居,有所居,然后才能乐业。可是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却越来越少,势必就会有人得不到自己的那份土地。越多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土地,这个国家就越容易动乱。因为没有了土地,人们就活不下去了。他们的口粮需要从地里得到,他们的居所需要从地里得到,他们的赋税需要从地里得到……可是没有了地,这一切就都没有了。于是人就会心中不平,这份不平越积越多,当这个国家的所有百姓都开始有了这种不平的时候,只需要一星点的火花,就能够立刻成为一场燎原之火!”
李世民闻言一愣,眼中浮现震惊之色,眉头紧锁,却又急切的说道:“可人口有生有灭,我大唐幅员万里,这土地难道还供养不了百姓?”
夏鸿升摇了摇头:“陛下,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土地的占有是不公平的啊。这才是导致百姓没有土地的根源。一个官员,可以又数百顷之土地,一个富商,也可以有数百顷之地,而有的农户却连寸土都没有。方才微臣已经说了,在当今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下,土地代表着一切。所以有能力的人,自然会大肆的扩大自己所占有的土地。土地愈来愈集中到少数大地主、大官僚手中,而农民则越来越多地丧失土地,甚至根本就没有土地。为了拥有更多的土地,那些人会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尤其是灾年,地主巧取豪夺让拥有土地的农民变卖自己的土地和房产沦为佃农。这就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的严重,导致大量的土地集中的少数人的手中,而大量的百姓却丧失了土地。如此一来,必然导致农民战争的爆,天下重又陷入纷争。王朝更替,莫过如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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