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峒箫一口答应。
满桌的灵餐并未全都吃完,这也是峒箫餐桌上的礼仪,不是灵餐的数量太多,味道不足,而是他们本来没有必要吃东西的,所有的都是浅尝则已,要得是享受,他们也不需要灵餐提供修炼的灵力,大约吃得最多的就是灵酒了。
峒箫站起来,对珍贵的麟虚兽的兽宴全不在意,在他离开餐厅后,有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进去。
回到房间换了一身稍微淡雅点的衣服,峒箫走出房间,来到房间之后的一座花园中,这是一座占地面积相当大的园林,正中间是一座圆形的水池,水池中间是一朵宛如真正鲜花的雕塑喷泉,水池向四周发散出八条小路,每一条路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尽头都是一座高大的建筑,他常住的是最雄伟的,其他的就各有用途了,其中一座专门陈列着收藏,左家子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手段,每年从中竞取到一些合适的宝物。
峒箫站在喷泉之前,享受了一会凉丝丝的带着水汽的清风,然后走到草坪上,慵懒地躺在躺椅上,瞧着蓝天白云一会,右手手指微动,心内轻叹了声。
从一个多月前,他就占卜不出张潇晗的命运了,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张潇晗达成夙愿,成神了。
他将自己摆出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除非是他肯以损伤身体为代价,不然占卜术对张潇晗就没有一点作用的,不仅是张潇晗,还有千杳。
想到千杳,峒箫的眼睛闭上,掩饰了他眼神内的冷漠,三十多万年前的一幕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他的神魂都仿佛还在灼烧。
他放任自己的身体沉浸在虚幻的痛苦中,好像只有这痛苦才能让他不会忘记过去的那段记忆,本来他已经打算忘记了。
花园上空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峒箫没有睁眼,浑身虚幻的疼痛却立刻全都消失了,每日例行的对云逸的折磨又开始了。
每天都要忍受两次被剖开肌肤挖去内脏的痛苦,再忍受内脏生长时候的麻痒煎熬,还要被穿透固定在山石上,无时无刻不在肉体的疼痛中,这个男人的毅力让峒箫也钦佩。
峒箫站起来,很快就出现在云逸面前,云逸的胸膛敞开了一个大洞,献血淋漓,其内甚至露出了骨骼,他虚弱地闭上眼睛,满身大汗,头也无力地垂下,被洞穿的身体封锁了灵力,他无法减轻自身一点点痛苦,只能凭借着毅力生生地挨着。
峒箫沉默地站着,看着他的身体内部的肉芽开始缓缓生长,看着云逸被盯住的手臂微微动了下,献血顺着钉住的伤口流下,云逸些微的挣扎停下。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云逸的头抬起来,眼睛也睁开,在峒箫的预料中,那双清澈的眼睛中没有看到半分痛恨,有的只有平静与淡然,云逸比他想象的还要超脱。
“你知道我不是左天翔,对你的家族,我也没有半分毁灭的想法,为了你那个不将你当做至亲的母亲,值得吗?”峒箫终于问了出来。
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这个男人的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满足两个所谓至亲对他的痛恨、威胁,他竟然也承受了。
“既然那是他们想要的。”云逸面无表情,如果不是身体不断渗出的冷汗,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承受痛苦。
峒箫盯着云逸的眼睛,云逸将眼睛闭上,避开峒箫的注视,面前的男人带给他的压迫感强于他身体遭受的痛苦,正因为这个男人不是原本的左天翔,也没有对他的仇恨,所以他才不愿意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地承受挖去内脏的痛苦。
“你的家族注定要毁灭的,如果你还在这里,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至于你的选择,我不做干涉。”峒箫说完,毫不犹豫就转身,云逸猛的张开了眼睛,却什么也没有说,望着峒箫的背影渐渐远去。
他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脆弱,好像不胜肉身的痛苦,刚刚生长出来的心脏砰砰跳动着,透露出他内心的心绪不平,他为之守护的家族,为之舍弃了自己尊严、自由,甘心承受痛苦的家族,真的就要毁灭了。
身体逐渐闭合,云逸身上的冷汗也消失了,他定睛看着脚下的草地,好像是很久,其实只是不多时,云逸的手脚忽然一挣,骨骼发出渗人的断裂声音,他已经脱离束缚,献血顺着撕裂的皮肉还没有流到地上,肌肤就已经开始愈合了。
云逸拿出了一件长袍不紧不慢地穿在身上,然后慢慢地向花园走去,这个时间,那个夺舍的男人只会在花园中闭目养神。
峒箫好像知道云逸会过来,草坪上已经摆上了罩着雪白桌布的餐桌,精美的餐具也摆在上面,这个男人比左天翔还要精于享乐。
“请坐。”峒箫自己没有站起来,云逸平静地坐在峒箫的对面。
“很久以前,我也认为为了某些事情,可以牺牲自己,嗯,适当的,后来我渐渐发现,没有人在意你的牺牲,当然,我做出牺牲的时候也不是全为了他人,多半是因为感动了自己,以为这样做体现了某种……嗯,价值。”
峒箫做了个手势,有侍者上来,为二人送上碧绿的灵酒,云逸认识这种酒,上仙域只有少部分家族有能力挥霍得起,包括他云家在内,也只有家主才有机会喝上一点,此刻就被峒箫随随便便地拿过来,好像平常的饮品,而峒箫确实也只是将它当做平常的饮品。
“当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思考的时候,我反思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因为时间足够,足够到我将出生以后的事情回忆若干遍,不仅是我的,还有他人的。”峒箫端起酒杯,品尝了一口,“思考有助于我宁静心情,可以让我站在另外的角度看待过往,尤其是在又一次变故之后。”
云逸也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温润的感觉顺着灵酒入腹,新生的五脏六腑被这种温润的力量滋养着,隐约的虚弱瞬间就被冲淡了,他克制着自己放下酒杯,面前的男人一举一动都那么雅致,他不想给他贪婪的印象,虽然这杯酒都是给他准备的,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温阳他的脏腑。
侍者接着端来了各种餐点,峒箫做出随意品尝的手势,自己也每一样都尝了,云逸夹起一块点心,明明鲜美,却食不下咽。
“后来我觉得我想明白了,尤其是夺舍之后,人……嘛,既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也不是为了感动自己,更不是为了感动别人,知道吗,我曾读取了一个女修的记忆,在漫长的孤独中,读取别人的人生,其实有很多感悟,最让我感触颇深的就是她活着的目的。”
峒箫有些出神地凝视着手里的绿色液体,好像在绿色液体中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
忽然他轻笑了下:“好像没有明确的目的,却一直有大的方向,不论过程如何,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偏离,却从来没有偏差过。”
峒箫笑起来,看着云逸:“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呃,可以让你有力气等待下一次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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