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威已懂醉仙楼的规矩,所以他不用再坐一楼门厅,不用同十几散桌的食客挨挨捱捱,吃混了各种食物香气的酒。
更不用看侏儒轻松利落的割嘴唇。
他原本早已忘记这茬,只是那缺了两片薄薄嘴唇的人,正往桌上摆了一道香气四溢的佛跳墙,你不想记得他都难。
这是吃霸王餐的下场。
没了嘴唇固然难看,可有人就不怕难看,哪怕割鼻割耳剁手指,他照吃不误。
但让没了嘴唇的你成为这里上菜伙计,时时受来客罪有应得的打量,处处被肆意调笑,把肩背指指戳戳。
那只吃了你唇上两片薄肉的大黄狗,还在你瑟瑟发抖的腿肚处无事的来回转悠。
这便是世间最难受的罪了。至少对这个伙计是的。
他满目屈辱无光,敢怨却不敢言,默默托着空盘走出去,转身轻手将门紧紧关阖。
嘈杂喧闹顿时被关在外头,不漏一丝声进来。
醉仙楼的小间閤子不输晏京城最奢华的会仙楼半点。
门上挂的是龟背折枝牡丹纹锦帘子,地下铺青织金麒麟毡毯,正中摆一张黄花梨箭腿蛇纹面酒桌,围圈十把太师椅,已坐九人。
桌上绰边摆放八碟果子及八碟佐酒小菜,又上八大盘热菜。
无人说话,亦无人敢动筷,皆摒息以待何人打破沉局。
周振威撩袖,掷官窑青花酒壶,朝冯起峰面前云龙碗斟满,股股清洌液体,冷香四裂,是上等的佳酿玉液。
冯起峰犹记上次请酒被他放空城之恨,神情倨傲,亦不同他碰杯,只独自饮一口,话不冷不热道:“周大人今日请酒,在下遵礼而来,饮几碗便走,实属公事繁忙,更得闻周夫人被千佛山悍匪劫掠,在下已运筹布局,誓为大人雪凌辱之耻。”
其余在坐之人等皆为泉城官吏或富贾,此时神情复杂,交错不一。
都是吃够那帮悍匪的苦楚,恨不能将他们抽筋扒皮。
转念细掂冯起峰话意,朝周振威看去,夫人被劫,必逃不过奸虐之苦,目露同情之色。
周振威哪里不懂,却不恼,只弯唇笑道:“我那夫人已平安救回,她身怀六甲,大腹便便,倒侥幸逃过劫难。可这帮悍匪委实可恶,假以时日定要清剿一空。不过,本院今晚宴酒,实为给冯大人道喜。”
冯起峰怔了怔,放下手中酒碗,惊疑不定问:“大人所说的喜,从何来。”
周振威复替他斟酒,话里暗藏讨好意味:“昨日信差五百里加急,送来一道文书,宏武帝听闻左相李大人喜得麟儿,定五日后要在宫中大摆筵席以示庆贺,各省由巡抚指派一两位官员前往。本院晓得冯大人同李大人交好,意欲此次遣派你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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