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这个要求来得很突然。
淡淡的说完,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便直直的盯住赵樽。
她心知,这会子估计全场的人都以为她楚七已经疯了,如果赵樽借了人给她,却没有达到她自个儿预期的效果,名声受损的不仅仅是她楚七,就连赵樽也会连带着被东方青玄给压上一头,指责他纵容包庇,对不敬死者。
故此,对这种有可能会逆风点火自烧身的事儿,她不确定赵樽会不会帮她。
然而。
赵樽只是静静地看了过来,什么也没有多问,便淡淡地冷声命令。
“陈景,给楚七几个人。”
陈景口中的“是”字儿刚答出来,赵樽冷冷的唇轻轻一抿,顿了顿,又平静地看着夏初七,淡淡说,“尽力便可。”
尽力便可。
这四个字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它不仅仅只包含了赵樽对夏初七的信任。
而且,还包含着另外的两层意思。
第一,即便她楚七什么作为也没有,即便事实证明她楚七只是在一个人信口开河,乱打诳语,赵樽也会为她解决后顾之忧。
第二,他赵樽做得了这件事的主,他说莺歌是怎么死的,那便是怎么做的,他说不能再追究,那便不可以再追究。她做这件事,不需要考虑任何别的因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
心怦怦又跳了一下。乱乱的。
与赵樽眼神儿对视一下,夏初七赶紧的挪开。
她怕不能再正常做事。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心态。
往常她可以大眼睛瞪着他又损又贬,甚至可以随意的调戏他,说再荤再浑的话也觉得无所谓,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可以不要脸不要皮的恣意自在,不需要顾及自家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也需要想他会怎么去看她。
可自打昨晚上冰冷的河水里那一抱,那温暖的狐皮大氅那么一裹,她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可那情绪,她又无法去准确的把握。见到赵樽,见到他也通红的一双眼,也再不能有一颗平常心,身上无一处不带着那股子火热的烫劲儿。
在陈景的安排下,外头有几名身着甲胄的兵士走了进来,向在场的几位爷曲膝行了礼,便端正了姿态站过来,由着夏初七来差遣。
这会子已经收敛了心神,夏初七正在仔细查探莺歌的身子,一双纤细的眉头紧皱着,面色严肃,情绪却也是难辩。
片刻,东方青玄略带几分温软的笑声,便从背后传了过来。
“楚小郎这些把势,本座瞧着新鲜得紧,不知有几成把握?”
对待东方青玄,夏初七可远没有对待赵樽那样儿的心脾性。
闻声儿,她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东方大人有几成把握,每次拉屎都是干的?”
这句话实在太糙了,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更是显得有辱斯文。可熟悉夏初七的人都知道,这还已经算是比较给面子的时候了,要不给面子,指不定还有多少损话在舌尖上儿打着转呢。
果然,俊美无匹的东方大人再次被她呛了。
但是,不知道是他修养太好,还是确实是胸有成竹,他只眯了一双狭长的凤眸,却半点儿也不与她置气,还妖精一般笑着看她。
“本座只是想要提醒你,若是因你的做法,破坏了尸身,影响了断案。本座可是会让你连座的。”
连座,还有这样的说法?
这会儿,夏初七觉得这个东方青玄简直就是一个败类了,丫明显就是不想让她好过。亏得长了一张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
实际上,先前她只是初步查看过,那莺歌是被人给捂住口鼻窒息而亡,但明显断气的时间不长,傻子这个屋子是不是第一现场她不知道,可她摸她的时候身子还温热着。而她有一个对闷死者的急性抢救方法,尤其有一些闷死之人初初只是处于假死状态,那一类在现代医学上被抢救回来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
但目前医疗条件有限,她只能姑且一试,哪里能保证?
她没有吭声儿,赵樽却冷冷开口。
“依东方大人的意思,本王也要连座了?”
他神色慵懒,气质高冷,实在说不出那一派倨傲的风姿。
东方青玄只笑,“殿下身份尊贵,自是不必。”
夏初七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个时候必须“争分夺秒”,没那个时间给她与东方青玄去斗嘴,收敛起因赵樽的处处维护给她带来的冲击感,在东方大妖孽略带嘲讽的温和笑容下,她镇定自若的指挥着陈景叫过来的几名兵士。
指着其中一个,她说,“你先去找两根笔管。”
那人应答而去,夏初七这会子也不与旁人去解释,又指着另外一个人,“把她的身子平放好,你上去,踩在她两边肩膀上,然后用手扯住她的头发,把她人给勒紧了,力道不要太大。”
赵樽微眯着眼睛盯着她,目光也是复杂难测。
夏初七这个时候却是瞧不见那许多了,又指挥着另外一个人,“你捻住她的喉咙口,用手在她的胸前慢慢地揉动,一直不停。”
“还有这位戌,你负责摩擦她的手臂,然后慢慢地,把她的双脚曲起来。”
等着安排好这一切,她才蹲身下去,自个儿将手放在莺歌的泄上,缓缓地按压,一下一下掌握着呼吸般的节奏。
这个时候,那个拿笔管子的人回来了。
夏初七偏过头,吩咐,“你两个人,一人一边儿,用那笔管子凑近她的耳朵,使劲儿往里面吹气儿。”
她这样对待一个尸体,让围观的众人都吃惊不已。
如此怪异的举动,不要说见到了,可以说闻所未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中在她几个忙碌的人身上。
可惜,过了好半晌儿,尸体她还是一具尸体,根本就没有什么起色。
轻哼了一下,东方青玄如同狐妖般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过来,“看来楚小郎没有办法让尸体说话了。这般故弄玄虚,侮辱死者,莫不会只是为了报那莺歌想要勾搭晋王殿下之仇吧?是对自己不自信呢?还是对殿下的不信任?”
夏初七心下也有些焦灼。
但她自认是个能装逼的人,不该服软的时候,绝对不服软。
一双手交替着按照急救措施在莺歌的泄上缓缓揉动,嘴上也没有忘记了回呛那东方妖人,“我与我家爷的感情自然是好的。而莺歌么?我若有心报仇,不必救她就行,你当别人都像你那么傻啊?”
东方大都督是何等威风样的人物?
不要说普通仆役,便是王公大臣和一般的皇子皇孙在他的面前都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
听得这样的话,好多人心里头都在倒提凉气。
知道的人都懂得夏初七就是这样的脾气。
不知道的人么,自然也只会猜测是因为有赵樽替她撑腰而已。
东方青玄仍是一如既往的妖娆如水,得了这样一个“傻”字的评语,却是清笑一声儿,那好听的声音比山泉入涧还要悦耳。
“但愿楚小郎与殿下的感情……真有那么好。”
心脏突了一下,夏初七先前口出狂言,也没有去瞧赵樽什么表情。可这会子脊背上传来的各种各样的视线,却可以让她清楚的知道,在别人的眼睛里,她与赵樽完全就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当然,她夏初七便是那堆牛粪。
小脸儿红了一下,她这一回难得去呛东方妖人了。只声音平静的继续她的抢救工作,“你,手上不要停。”
“是。”
“你继续,用力一点。”
“是。”
“你把她头发扯紧了,松不得。”
“是。”
拒那几名兵士完全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还是按照夏初七的指挥在按部就班的做。而她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严肃的,也是一种完全处于工作状态中的,只有曾经在前世的手术台上才有过的表情。当然,此时屋子里的人,都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到过……
时间过得很缓慢。
众人的眼神儿,从一开始的好奇,慢慢变成了含义深刻的讥嘲。
虽然碍于赵樽在场嘴上不说,可心下都清楚得紧。
把死人复活?让死人说话,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额头上隐隐有了冷汗,夏初七也越发不确定了。
如果按现代医疗技术,实实在在是可以让濒临死亡或者假死亡的人缓过来那么一口气儿的,可如今在古代,莺歌也不一定真就是假死,她采用的急救方法也是在古老中融合了一部分现代的救治理念,结果究竟会如何,她又哪里敢断定?
尽力便可。
赵樽先前的四个字,再次入耳。
她不经意侧过头,与坐在几步开外的赵樽四目相对。
只一撞,她又收了回来。
似乎突然之间,这个救治的意识变得不完全为了傻子了。
她发现……如果真的不成,自个儿实在有负于赵樽的信任。
“继续……”
“再来……”
随着夏初七越发变冷的命令声,静静有了人开始了低低的叹气。
如此反复,时间过得实在太慢。
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或者说都在等待她什么时候会站起来宣布失败。可谁也没有想到,大约就过两顿饭的工夫,只见那原本不会再动弹的莺歌,突然间喉咙呛了一下。
“放手,都放开她。”夏初七缓过气儿,轻声命令。
慢悠悠的,莺歌睁开了眼睛。
“哗……”
“这个楚小郎真是个有本事的。”
“死人还魂了!”
这样的抢救在这个时代,用“还魂”这两个神奇的词儿来形容实在不过分。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里,夏初七长长叹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动着,第一时间望向赵樽。
他也静静的看过来。
也不知道,谁的心跳得更快。
微微眯了下眼睛,赵樽声音凉凉的问,“莺歌,你老实道来,为何会来傻子的屋子?”
那莺歌一张脸刷白着,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几乎回不过神儿来了。在赵樽又一次发问之后,她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将那一只苍白的手,指向了不敢抬头的傻子。
“他……”
一个字刚出口,她突然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嘴里如同蟹一般弱弱的“尔”了一声儿,唇角便喷出一口鲜血来,一双眼睛大大的睁开着,她的身子颤抖着,手脚挣扎着乱蹬几下,脑袋一偏,便再次死了过去。
“莺歌!”
夏初七一只手飞快地掐住她的人中穴,一只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可此时的她心脉已无,无论怎么抢救都再没有用了,真真儿死得妥妥当当的。
这样的结果,让夏初七震惊不已。
很显然,莺歌不仅仅被人闷死,而且在闷死之前还被人下过毒。可为什么有人下了毒还要去闷她呢?是先闷死还是先下毒?想要毒死她的人和想要闷死她的人,到底是一人,还是分别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个疑问在脑子里生成。
可她不是法医,除非对尸体进行解剖。要不然,根本无法准确判断莺歌死亡的真正原因。
此情形,一波三折。
一个个围观的人都躁动了起来,可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毕竟场上有几位爷在,谁又敢去叽歪?
“死人果然开口说话了。”东方青玄笑得十分妩媚好看,“可死人也再一次指证了凶手。晋王殿下,依本座看,也不必再审了吧?来人啦,把那傻子拿下。”
“东方大人急什么?”
一直懒洋洋坐在边儿上的赵樽,黑眸略略沉了一下,面色平静地掸了掸黑色衣袍的袖口,没有看向别人,只是看着夏初七,慢吞吞地问。
“如何死的?”
“不好准备判断,除非解剖。”夏初七实话实说。
解剖这个词儿,在时人听起来还是很新鲜的。在夏初七又仔细解释了一遍,所谓解剖就是把尸体剖开做进一步的查检之后,好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古人都怕死无全尸,也遵从死者为大这样的理念。
虽然这个莺歌只是一个婢女,可却是没有人赞同这样的举措。
看着她一双快要渗出水儿来的眼睛,赵樽眸子凉了凉,很突然的,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宁王赵析。
“三哥,你意下如何?是为弟的家事,还是该由锦衣卫督办?”
在他冷冷的目光注视下,赵析却是踌躇了,一双眼睛挪了开去,眼见又扫了一眼东方青玄,再次掩下那一抹惊艳的神色后,笑容满面的说,“十九弟,为了一名奴婢,实在不必要。”
他说得这个“奴婢”,指的自然不是死掉的莺歌。
而是指的夏初七。
赵樽面无表情,只看他时的目光,略略深邃了几分。
“三哥有要维护的东西,我自然也有。”
赵析面色明显一变,“那十九弟以为该如何处置?”
目光从赵析的脸上收了回来,赵樽眉头一蹙,缓缓说,“死了一个婢女而已,郑二宝,备一张草席,差人拉出去埋了便是。那傻子为人老实忠厚,是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此事,便了结了吧。”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是落地有声。
而且不是商量,而是肯定。
夏初七心里其实并不甘愿。因为这个样子,事实上不能完全证明傻子的清白。可她也心知,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证明些什么,就算找了仵作来,也不是每个都是《洗冤录》里的宋慈,更没有那么多的狄仁杰,大多数人都是看人脸色行事的。
只要傻子没有事便好。
她原以为东方青玄或者宁王会出声阻止。
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赵樽此话一出,那两个人却是都笑了。
赵析直接认同,“十九弟所言极是。”
东方青玄却是似笑非笑,“既然晋王殿下和宁王殿下都认为是家事,青玄自是不便再插手。”
一袭红袍掠过。
东方青玄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突然得夏初七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眼风儿扫到月毓早已平静的脸色,有点儿不服气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月毓有问题
“爷,这样草草了结,我家傻子的公道如何说?”
赵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冲她摊开手,“过来。”
夏初七尴尬了一下,走过去,抬头,望着他,“怎么?”
原以为他会有什么吩咐,不曾想,他却只是抬起手来,随意的正了正她头顶上的罗帽,淡淡地说,“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夏初七面色僵硬了一下,咬着下唇,憋屈得心肝抽抽。
很快,便有人用草席裹了莺歌的尸身抬了出去,看到那情形,同样作为“奴婢”的她,稍稍觉得悲哀了一下,心里的疑惑却久久落不下去。
她先把傻子托付给了梅子,拦住赵樽在院子里,待他屏退了身边儿的人之后,才亮着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的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此事,不可再议。”
“……”为什么?
她心下纠结不已,却在看见赵樽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时,没有把话问出来。但赵樽便是赵樽,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她死得越简单,越好。”
越简单越好?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
仔细一回想,那莺歌回转过来后所指的方向,除了傻子之外……似乎还有宁王赵析?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莺歌死得简单才好,而是所有人都希望她死的这么简单。
那么,莺歌便是宁王安排在赵樽身边儿的人?
结果却因了那撒谎之药,她便死了?
可那月毓她又慌个什么劲儿?下毒与闷死,两种不同的死法,难道都是宁王赵析一个人干的?
她闷着脑袋不吭声儿,赵樽却是拍了拍她的头顶。
“安抚下傻子,爷有事出去一趟。”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夏初七一急之下,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袖子。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她这么一问完全是因了对这件事儿不甘心,可一句话问出了口,那感觉好像就有点变了味儿。赵樽他是王爷,他是主子爷,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仆役去过问?而且仔细一品,那感觉,却像一个小妻子在问她的丈夫什么时候回家一样。
悻悻然地放开了手,她耳尖有些发烫。
“我只是,还是觉得这事不妥。行了,你有事先去忙。”
赵樽静静地看她片刻,低下头,轻声说,“老实点,等着我,嗯?”
“……”
“不行?”
“好……”
见鬼!说完她差点咬到舌头,怎么能那么他的听话?
夏初七往常最讨厌像个女儿家一样忸忸怩怩了,可事情真正落到自家身上了,她才发现,原先吹牛逼时说过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口是心非,外面表现得再汉子的姑娘,里头都长了一颗女人的心肝儿。
垂下头来,她恨不得缝上自个儿的嘴巴。
可赵樽已然听见了,唇角似有似无的勾了勾,用轻得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回头我有东西给你,等着。我走了。”
他似乎真有急事儿,动作利索地转身,走得十分匆忙。
看着他的背影穿过院子里的酸枣树,夏初七一个人愣在原地,觉得空气里似乎还有着他身上那十分好闻的香味儿,装点着她奇奇怪怪的心思。
而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也让她心里敲起了心。
他会有什么东西给她?
还有,他说的是“我有东西给你”,不是本王,也不是爷,而是一个平等的“我”字儿,这让夏初七十分的舒心,说不出来那种心脏胡乱跳动的感觉,只觉得耳根子一直在发烫。
良久,她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脸。
不要傻了。
人家一个封建王爷,哄女人那手段可不是厉害得紧?
这么一想,她的思维又转了回来。先把那赵贱人从大脑里屏退了出去,回头又把一直僵硬着肩膀的傻子带回了她自个儿住的屋子,请梅子先去灶上为他煮一碗压惊汤,她则留下来安慰他。
可不论她怎么说。
过了许久,傻子还是不说话。
心知他心里有坎儿过不去,夏初七也不好强迫他,只能不停的与他说话,安抚他的情绪,“傻子,没事儿了,都过去了啊,你不要再去想那许多。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死了便也就死了,原就与你没有关系,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她,好不好?”
她说了许多的话,可傻子还只是坐在那里,一双手拽住她不放。
不说话,不抬头,许久都没有再吭声,就像被人给抓走了魂儿一样,一颗大脑袋始终低垂着,沉默得让夏初七越发的心痛他。
“哎,傻瓜。”
又是无奈,又是担忧的叹了声,她却无可奈何了。
换了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儿,也会受不了,何况他原就是心智不全的傻子?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夏初七想了想,突然又去扯他的胳膊。
“哎,傻子,你晓得么,你后腰上有一块儿胎记。”
这一招儿,果然有了效果。她先前安慰他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动静儿,估计思维都随了她的话还绕在莺歌死亡那件事情上,而这会子却是被她给绕开了,抬起头来,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她,过了半晌儿,才讷讷道。
“三婶娘说,不许告诉旁人,也不许在旁人面前脱衣服。”
这一回,轮到夏初七不吭声儿了。
难道说那个胎记有什么不同的意义,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
但傻子先前出事那会儿,一直光着上半身被众人围观着,即便他谁也不告诉,看到的人也已经不在少数了吧?目光顿了一下,她蹙着眉头,又小心翼翼的套傻子的话。
“那三婶娘有没有告诉你,为何这事儿不许告诉旁人?”
嘴唇动了几下,傻子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见状,夏实七的好奇心越发的加重了,“怎么回事儿,说啊,你对我还要隐瞒啊?”
傻子偷瞄了她好几眼,那一颗大脑袋垂得更低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咕哝着道出了真相,“三婶娘说,如果告诉了旁人,小**就会飞掉……”
夏初七一阵错愕。
打死她也没有想到,会问出这样的结果来。
不过很显然,三婶娘是想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堵住傻子的嘴巴,不让这件事儿泄漏出去。因为依了傻子的智商,她说得再多,他也领悟不了。那么,也就是说,傻子那胎记有可能关系到他的什么秘密,而三婶娘敲是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
低着头愣了半天儿,傻子见她在那儿思考,又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紧张兮兮的抓了一下她的手,才一把将她紧紧的抱住,像一个依赖娘亲的孩子,语气又软,又有些害怕,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我睡着了,睡得沉沉的,睁开眼睛她就在了。草儿,你信我。”
他傻乎乎的样子,弄得夏初七哭笑不得。
一直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她柔声安抚,“傻不傻啊?我自然是信你的,要不然我能帮你么?傻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王爷不也说了么?是那个女人自己不要脸的跑到你屋里来死了的,根本就不关你的事。”
傻子轻轻哦了一声儿。
过了好久,他一个人闷着脑袋想半天,才又突然开口。
“草儿……我两个家去吧,这里不好……”
夏初七心知一个人对家的渴望,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即便家的条件不那么好,也都会是每个人都心心念念的港湾。对于她来说,前世部队便是家,而在这个世道里,其实还没有家的概念。
但她理解傻子。
另外,她也想寻个机会问问那个三婶娘。
手指稍微紧了紧,她脑子微微有些乱。
“好,就这两日,我与王爷说去,咱们回家去。”
她并不清楚赵樽会不会同意,不过想到两个人如今的相处,她觉得他应该对她还是有了一定的信任了。更何况,她的桃木小镜还在他的手里,他也不可能会害怕她一去不回。
梅子端了压惊汤进来的时候,傻子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许多。
而且,因了夏初七答应他过两天便回鎏年村去,他明显已经不像先前表现得那样沉闷了,甚至于看见梅子端汤进来的时候,还学着她的样子噘了噘嘴。
“你煮汤真慢。”
被一个傻子给批评了,梅子歪着脑袋“咦”了一声儿,放下汤来就要去揪他的耳朵,“你个傻子,我好心好意煮汤给你喝,你还学会损我了是吧?”
傻子还嘟着嘴,“是你总骗我,你是坏人。”
“我是坏人?哈,气死我了,汤不给你喝了。”
梅子说着便要端走,傻子哼了一声,也不爱搭理她,只抱住夏初七不放,一副与小朋友斗嘴输掉的孝儿样子,看得夏初七心情好得不行,呵呵直笑着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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