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皮那么厚,怕甚么?针都扎不透!”张婉娘羞红了脸,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一下,不敢左右看,只是低着头盯着这个惫赖的家伙,说道:“你说不说?”
崔十八郎瞥眼向四周望去,发现旁边众人虽在低低私语,眼尾也不曾扫向自己这方,但是身体举止却并不那么舒坦,他心里马上就明白了,显然那些家伙都在竖着耳朵打算听自己的热闹呢,不露声色的按住张婉娘的纤手,“婉娘莫急,三叔这人面色虽冷,却最是古道热肠,刚刚三叔不是和你说过‘无需忧心’嘛,你放宽心便是,我这三叔从不虚言!”
“无需忧心?”张婉娘喃喃的小声重复了一遍,转而又有些情绪化地问道,“你这厚皮原本也说出去逛玩无大事,结果如何?”
面对这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娘的埋怨,崔十八郎也只能服软,“好婉娘,之前怪我失了警惕心,挨了一刀纯属活该,你也别总拿这事说话好不?三叔远非我所能比,他告诉你无需忧心,便是真的无需忧心,小爷我敢以项上人头作保……”
“呸,你这烂嘴巴……又在胡说……”张婉娘慌忙去捂崔十八郎的嘴巴,动作到一半才觉不妥,遂一边抱怨,一边说着:“快冲旁边吐口水!有没人和你说过,烂话说多了会灵验?”
崔十八郎冲着床边的瓷盂喷了两下口水,抓起一旁的布巾抹了抹嘴巴,镇静了一些说道:“婉娘,我真没说大话,反倒是你……不要不信人,三叔这人……三叔这人可故老得很,若是不能明说根由,可容不得他人质疑,如是三叔知你不信他,撒手不管,你可莫悔……”
这小子假模假样依着罗开先的名头吓唬小娘,外人不知根底无法置评,房间里另几个受伤的士兵和医士张老实就不同了,他们可是知道前后原委的,一时忍不住停下了彼此的私语,或者闷声笑了起来,或者如同张老实一般面色古怪。
有那不明就里的,比如‘潘哥儿’这类直筒子脾气的家伙,隔得远远的扯着调门开口就问:“十八郎,你那三叔看起来浑身煞气远超常人,只是瞪俺一眼,俺就甚子都忘了,他到底何等人物,也和哥哥俺说说!”
“潘哥儿你这憨子懂得甚子煞气!”一旁有同样宋人平民装扮的伤员瓮声接言,“十八那三叔,至少是领军之将,某这眼睛错不了,年前在御街,想必诸位也曾记得,边军大将回京夸街而行,那才是真的威风煞气!十八这位三叔若是换上甲胄,必定犹有过之!”
被人打断话题,潘哥儿不干了,“董五儿,莫要以为识得几个大字,就在俺们跟前卖弄,边军再好,不过给长袍大阁卖命,与俺们穿短褐的何干?十八这位三叔虽是当面斥责俺,俺却明白实乃肺腑之言,如今正要问问十八究竟,董五儿你莫要开口,十八?十八郎,十八弟弟,可能说否?”
崔十八郎扭头和张老实以及几个卧床战士彼此对视了一下,见后几人微微点头,才试探着说道:“诸位哥哥莫怪十八推脱,实是三叔有言在先,不许我等在外妄言……不过,潘哥儿既然开口,小弟也就简而言之,只是……小弟今日所说之话,只停留在这病室之内,诸位且要许诺不得传入外耳……”
“使得,使得!”潘哥儿几个忙不迭的答允,然后又赌咒发誓般的把肠穿肚烂之类言语说了一通。
崔十八郎性子不安稳,却不是傻,只是拣着路途上无关紧要的一些小事说了起来,当然主题大半是消灭阻路异族或者断路匪盗的事情,言语中描述异族与匪盗的部分绘声绘色,己方如何征战的细节却一带而过。
什么带着鸟嘴面具的西方游医,什么瘦得皮包骨的真腊苦行僧,什么能藏身在沙山里面的凶悍盗匪,还有什么头上扎了数十条发辫的漂亮小娘,崔十八郎把这些说得绘声绘色……潘哥儿等几个汴京城走街串巷的闲汉也听人说过一些野史传闻,但胡编乱造的东西哪有崔十八郎描述的实情来得有趣?
连有些忧虑的张婉娘都忘了心事,只把一双眼睛盯在她喜欢的小男人身上,只觉得有一天陪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走天下却也可能是一件趣事。
能够短短十几天在开封府街头混得如鱼得水,崔十八郎当然配得上机灵过人这样的词汇,而能够在危急时刻出拳相助,潘哥儿和董五儿这几个人的心性也可见一斑,而能被接到这个庄园里面的人,基本的信任是没问题的。
当然信任这种东西也是分层次的,“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前提是对己方没有危害,所以机灵的崔十八郎很是巧妙的偷换了话题,而且很显然,这种偷换了的话题更得人喜欢。
同样旁听的还有张老实和几个受伤的士兵当然也没闲着,虽然这种谈话的机巧不是他们所长,但并不妨碍他们彼此间挤眉弄眼的自得其乐。
还是离开了的罗开先说的那句话,对这座大通间病室的所有人来说,外面的事情确实不需他们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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