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八年的癸丑科大约是录取进士最少的一科了。一共只录取了九十九名进士,徐珵的名次并不高,排在二甲倒数第三名。
这个名次在大明科场上,属于六部观政序列,恐怕一辈子都与内阁无缘。然而徐珵在运气和实力双爆发之下,成功地通过馆选,成为了一名庶吉士。
太上皇在位时确立了一项不成文的规矩: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庶吉士就是翰林院的储备官员,在学习了各种典章之后,承担皇帝身边文字秘书的工作,先留馆为翰林学士、讲师,然后授东宫官,再然后入礼部,最后从礼部进入内阁——这就是清贵宰辅之路。
徐珵成为庶吉士之后,就进了翰林院,沿着这条路高歌猛进,直到自己犯傻提出了“南迁之议”。
抛开“奸臣”的头衔,徐珵的表现的确远超同侪。他在兵法上颇有造诣,早年间针对西南用兵,写了《兵政五疏》,得到了太上皇的嘉许。此外他还对天文地理、水利工程、阴阳五行、紫薇斗数、梅花六壬……都极为精通。
这么多杂学傍身,每一样都能玩得十分漂亮,在三年一次的全国大考之中也能考进前三十五名,书法又深得褚遂良的精妙——这简直就是典型的名臣模板,就算未能成为首辅,也妥妥能够青史留名。
这样一个翰林院的明星,一时失足跌入诏狱,着实叫人觉得可惜。
刘茂典作为徐珵的后辈,虽然没有甚么私交,但对徐珵的才学仍旧十分钦佩。徐珵如果愿意成为自己老师的门生,这对于老师而言的确是如虎添翼。
刘茂典不动声色地去后面库房找了一些卷宗。这些卷宗就是徐珵的履历,此人身份背景祖宗三代都在里面,入仕之后的作为也都有记录。刘茂典对于前面的内容无须多看,只翻到后面:在徐珵入狱之前,他还曾被派往彰德代行监察御史之职,组织河南备操军拱卫京师。
刘茂典阖上了卷宗,竖着卷起,收入袖中,径直出了翰林院,往内阁值房去了。
今天正是他老师于谦坐阁值守。
在成功击退瓦剌,守卫京师之后,于谦以少保之尊,总督军务,又身负拥立之功,自然而然执掌内阁,遣兵安民,独运征调,片纸行万里外无不惕息。他以御史入仕,后来巡抚地方,回京之后出任兵部侍郎,这样的履历实在无从培植自己的根基。以于谦的坚韧刚直,也不屑于培植根基,是以门生故吏寥寥无几。
若是满朝文武一体奉公,首辅的确不需要自己的门徒。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官场尤其是个水深浪急的江湖。没有自己的亲近门徒,许多事都无从下手。他在上面有心做事,下面就有人成心捣乱。
在于谦看来,如今国家西北有瓦剌之患,西南有苗僮之乱,东南沿海有倭寇骚扰,恢复交趾更是遥遥无期,实在不是一个太平世道。他主张迎回上皇,虽然成功避免了赵宋之耻,但是上皇回宫之后,朝野分化却更为严重,这也让他心力憔悴。
此时的于谦正伏案读本,听闻学生刘茂典求见,方才放下手中的工作,靠在椅背上,轻轻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颈。
等刘茂典进来,于谦开口道:“你说有要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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