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轩抬手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冷睨了林庭逸一眼:“待会儿说话注意些,别平白连累了别人!”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
林庭逸额上青筋直跳,几大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把话说清楚,我连累谁了?”
林庭轩看着他那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嗤”地冷笑了一声,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了下去:“我和映安定亲的事已成定局,婚期也在商议之中。你现在闹这么大动静,是想要别人说她是红颜祸水,让我们兄弟反目成仇?”
林庭逸脸色一变,清透的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卑鄙小人,你用映安来威胁我?”
“我是你大哥,以后别再这么无礼!”林庭轩弯了弯唇,语气轻松,看不出怒气。
林庭逸目眦欲裂:“别以为你闹这么大动静我就会相信映安要嫁给你了,肯定是你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逼她的!”
一定是这样,这人这么黑心,从小到大坑他的次数还少了?
林庭轩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和映安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她的性子?若是她自己不愿意,你以为别人能逼得了她?”
“我……”林庭逸语塞,一张俊脸渐渐由红转白,黑亮的明眸盯着林庭轩那淡然自若的玉颜一动不动,最后还是用力地甩了一下袖子朝着林思睿的院子而去。
林庭轩嘴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心情颇好地跟了上去。
在林庭逸眼里,林思睿面对他的时候向来都是横眉怒目、不假辞色的,就像今天这般,他刚刚进了书房就被怒斥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思睿绷着脸,冷声问道:“回来为何不说一声?你又是发的什么神经去你大哥的院子里胡闹?”
林庭逸低着头,一双拳头在身体两侧握得极紧。
“说话!”林思睿直接一个镇纸砸了下去。
往常林庭逸都会嬉皮笑脸地躲开,可今日他却垂首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左肩上生生地挨了一下,连带着身子被砸得一晃,但依旧抿着唇垂首不言。
镇纸砸到林庭逸的时候,林思睿眼中一紧,可看着他那副倔强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你说话听到没有?你从小到大学的那些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
“我学的东西?”林庭逸抬起头,嘴角嘲讽地一勾,“在您眼里我不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子一个吗?您还知道原来我也学了东西呀?”
“你还敢顶嘴?”林思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抬头指着林庭逸道。因为怒气,还能看到嘴角微微抽动,和朝堂上那个镇定自若的年轻丞相完全判若两人。
“我不敢!”林庭逸看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道。
林思睿偏过身子,挥挥手:“去,给我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林庭逸站起身,却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笑了起来:“爹,其实我早就想问您了,我真和大哥一样,是您的儿子?您确定我不是您顺手捡来的?”
“闭嘴,庭逸!”林庭轩刚走进来,就听到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遂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林庭逸一抖身,将他的手震开,冷冷地道:“用不着你假好心!”
而后,依旧眨着一双黑眸直直地看向林思睿。
林思睿抿了抿唇角:“还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出来便是!”
说就说,这些话林庭逸早就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的存在呢?小时候他不也是很优秀吗?不过就是比别人差了一点点,为什么从来就听不到一句夸奖?他为什么四处闯祸,不就是想要让眼前这个一直被他敬重爱戴的父亲重视起来吗?哪怕骂他几句,至少眼中也是看到了他的存在!
“既然我和大哥都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要这么偏心?在您眼里,他是宝,我就是那田野间的一根狗尾巴草!您总是夸他这里也好那里也好,您想过我的感受没有?还有,我早就和您说过让您帮我去向齐南叔叔向映安提亲,可您哪次给我好脸色看了?”林庭逸顿了顿,指着林庭轩继续说道,“为什么他一开口您就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而且您居然还特地将我调去了外地,这不是偏心是什么?您要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我给掐死算了!”
说到后头,林庭逸眼中通红,嘶声力竭地吼出了声。
瞬时,屋子里一片寂静,几乎连呼吸声都几可见闻。
林思睿站在桌边,双手隐隐颤抖,捏着书角,随手拿起一本书狠狠地朝林庭逸砸了过去:“逆子!”
“父亲!”林庭轩用自己的身子拦住了他砸过来的那本书,挡在了他和林庭逸的中间,回头朝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低斥一句,“还不快和父亲道歉!”
林庭逸不屑地朝着他哼了一声,而后依旧抿着唇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林思睿,一双眼睛倔强而又含着浓浓的委屈。
“你让开,我今天就打死这个逆子!”林思睿真是被这头犟驴子给气到了,转过身四处找着自己房中的戒尺。
“这是怎么了?你们父子怎么又闹上了?”得到了消息的叶卿芳匆匆赶了过来,额上还带着些细汗,“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地上被砸碎的镇纸还有书,叶卿芳的额角挑个不停。父子两人一模一样的犟脾气,每次对上,动辄都是一场大灾难。
“轩儿、逸儿,你们先出去。”叶卿芳走到了林思睿身边,对兄弟二人道。
林庭逸转身便离开了,看也没看林思睿一眼,林庭轩朝两人拱了个拳,退出去追人了。
“你就惯着他吧!”林思睿气得坐回了书桌后面,俊颜不停地起伏。
叶卿芳不以为意,笑着走到了他身后轻轻地替他捏起了肩膀,柔声道:“早就和你说过了,轩儿和逸儿性子不一样,两人不能用同样的法子管教,可你偏不听,总说什么棍棒下面出孝子,现在看看闹成了这个样子。”
“这还是我的错了?”林思睿不服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看他有没有一点为人子的样子,谁家儿子敢跟自己的老子大呼小叫的?!”
叶卿芳低笑了一声:“那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早就和你说了,轩儿和映安定亲的事情不要瞒着逸儿,可你偏说怕他闹事,将他给调到外地去了,他能不生气么?”
提到这里,林思睿火气更大:“那是他自己不争气,但凡齐南那里有一点松动,我能不帮他?”
以前看着林庭逸总是追在映安后面,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也不是没有私下里和齐南提过,可人家看不上他连带着让他都跟着后头碰了一鼻子的灰,他还能强行去逼婚不成?
林思睿至今都没想明白,明明兄弟两人同一天出生的,从小也是一样的法子管教的,可怎么就养成了今天这种南辕北辙的性子?
横竖将来林庭逸也不用继承忠国公府,他真的不愿意出仕他也不逼他,可他从小到大那做的那都是些什么混账事儿?
京城里那些但凡有些名气的夫子后来一听到忠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字给多少束脩都不愿意上门,还有国子监的夫子也没少来找过他,弄得他每次见人都要赔着一张笑脸!还有从小酷爱和人打架的事,他几乎领着他在定京城转了一圈上门去给那些世家大族道歉,弄得他一段时间在朝臣之中都觉得面上无光!
叶卿芳走到圆桌旁倒了杯茶端过来递到他手中:“逸儿的性子不就是那样么?他就是得让人多哄哄才行,可你偏偏每次都骂他,还拿他和轩儿比较。久而久之,他可不就是故意和你杠上了?”
林思睿嘴角一抽,有些不自在地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而后重重地放到桌上:“不长进!”
“行了行了,你也别气了!”叶卿芳笑着道,“不过是弄坏了一些彩礼,好在那些东西库房里还有,再让下人们重新去弄一下就行了!”
林思睿依旧黑着一张脸,不过紧皱的眉头松了不少,淡淡道:“这次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也不怪齐南家那丫头看不上他,就他那没长大的性子,你看定京城以后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叶卿芳不置可否,她倒是觉得逸儿真性情,定是能碰到真心待他的,那些只看家世和外在的人家她还看不上呢!
另一边林庭轩快步走了出去追上了林庭逸,眉目间带着一丝担忧:“你刚刚被砸到了?身上有没有受伤?”
林庭逸一把拂开他的手,嘴角凝起一抹冰冷而又讥诮的笑容:“你满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庭轩双眉微挑。
他发誓他每次对上林庭逸的时候表面看着淡然无谓,可心里都能被他气个半死!还是小时候那个喜欢追着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熊孩子好!
“就是表面的意思喽!”林庭逸双手环在了胸前,看着他,讥讽道,“你赢了,站在暗地里不声不响这么多年,其实你也和我一样,早就喜欢映安了吧?现在将她娶回来了心里是不是很高兴?我不和你争了,反正从小到大都争不过你!”
说完之后,掸了掸身上刚刚被林庭轩碰过的地方,晃着身子就离开了。
林庭轩站在原地,看着他那逐渐远离的背影,一双好看的修眉狠狠地拧在了一起……
……*……*……
齐静沅接到醉风楼的伙计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她换了一身男装,带着两个同样男子装扮的丫鬟便出门了。
一进包厢,一股浓浓的熏人气味迎面扑来。齐静沅拿手扇了扇鼻子,示意荷香与雪柳二人将屋里的窗户全都打开。
“小逸逸,二表哥?”齐静沅进到屋子里,只看到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酒坛子,却没见到林庭逸的身影。
“郡主,二爷在这呢!”找了好半天,荷香踩在内室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抱着酒坛子睡得正香的林庭逸。
齐静沅小跑到他身边,再次嫌弃地拿手扇起了鼻子:“好臭啊,这是喝了多少酒下去了?”
头发疯疯癫癫的散落得不成样子,衣襟上也是大片的酒渍。
“二表哥,醒醒!”齐静沅先是拍了拍他有些憔悴的脸蛋,而后干脆抬手狠狠地捏了上去,可是林庭逸依旧是毫无知觉地抱着酒坛子。
“将人抬到床上去!”齐静沅边说着边和雪柳还有荷香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抬到了床上。
“这是睡了多久了?”齐静沅拿着荷香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问向刚刚被喊上来的小二。
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这么重,累死她了!
小二如实答道:“回郡主的话,二爷昨儿傍晚就来了……”
“昨天傍晚?”齐静沅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音量,再看看一脸不知地睡在床上的林庭逸,秀眉蹙起,怒道,“怎么回事?二爷喝了这么多下去你们也不劝劝?”
万一喝出了事情怎么办?
那小二摸了摸后脑勺,苦巴着脸道:“二爷不准咱们进来,也不准我们将他的消息告诉别人,还说让我们今儿早上去通知您!”
齐静沅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敢情林庭逸这小子就是专门来坑她,让她收拾烂摊子的是吧?
要是他清醒着,齐静沅真想直接和他打上三百回合,可是现在……
“算了算了……”齐静沅挥挥手,“去找两个伙计上来,给他擦洗一番,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荷香、雪柳,你们去厨房弄一碗醒酒汤过来。”
说着就皱着脸走了出去,将厢房让给了那几个伙计。
其实今儿一早听说林庭逸在醉风楼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些事情了。明日映安姐姐和大表哥就要定亲了,他心里难过也是正常。其实这些天她心里也在矛盾着要不要给林庭逸送封信通知一下什么的,可无奈映安姐姐喜欢的是大表哥,提起他的时候居然脸上还会泛红,喊了小逸逸回来也没用,只能让他更伤心!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林庭逸才悠悠转醒过来。
“嘶——!好疼!”手上不自觉地按着太阳**,低声痛吟一声。
齐静沅**一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气呼呼地骂道:“痛痛痛,痛死你活该!让你不要命地喝那么多酒,你以为那是水啊!”
“娇娇?”林庭逸皱着眉,依旧云里雾里,“我这是在哪?”
“醉风楼!”齐静沅没好气地答了一句,喊人过来给他套上了靴子,自己走到了圆桌旁坐了下来。
林庭逸边揉着脑袋边往桌边走去,坐在了她旁边的雕花圆凳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齐静沅倒了杯热水递给了他:“喏,快点喝些下去,你下次再这样,我肯定要去和舅舅告状!”
林庭逸扯了扯唇,状似无谓地道:“反正在他那里我的罪名不多喝酒这一样!”
“怎么回事?你又和舅舅吵架了?”齐静沅凑近了看向他。还以为他是为了映安姐姐的事情在买醉呢!
林庭逸唇角抿了起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齐静沅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嘟嘴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喊我难道就这么让我陪你静坐着?”
林庭逸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浓密的睫羽闪了闪,好一会儿,才道:“娇娇,你借我点银子。”
齐静沅想也没想地点头应下,然后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了总共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一些金豆子,最后想了想,干脆连带着香囊一起拿给了他:“我出门前就带了这么多,全都给你了,够不够?”
“谢谢……”林庭逸接了过来,声音有些低沉。
齐静沅极不习惯他和她这样客气,以前也不是没花过她的银子,不是都好好的吗?兄妹之间干嘛这么客气?
“你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借银子了?难道舅舅又罚你然后扣了你的银子了?”齐静沅好奇地问道,以前只有闯了祸的时候才会这样。
林庭逸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银票放进了荷包里,低声道:“娇娇,我要离开了……”
“哦!”齐静沅反射性地点点头,而后瞪大了眼睛,不由地看着他惊呼了一声,“啊?离开?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啊?”
林庭逸呼了呼气,嘴角漫上了一丝浅淡的笑:“出去闯闯,不想总留在定京城做一个蒙受祖荫或者靠着父兄威名的无用之人。等哪一天我要是做出了些什么大事,再回来。”
他总要让父亲看看,不是只有大哥才是值得他骄傲的儿子,他也可以!
而且,他放弃了是一回事,但是没办法做到看着那两个人当着他的面定亲。
齐静沅有些发懵,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着鼻子低声道:“二表哥,你没事吧?你要去哪里啊?有没有和舅舅他们说啊?”
呜——!她好像做了帮凶了,能不能把那些银票和金豆子要回来?林庭逸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离开过定京城,万一出了些事情怎么办?
林庭逸笑着将她的手拍落下来:“娇娇,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哪有!”齐静沅鼓着嘴白了他一眼。
林庭逸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既然没有,就相信我!还有,记得替我保密,万一我走不成,这帐我就记你头上了!”
“你怎么能这样!”齐静沅瞪了他一眼,而后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将下巴放在手背撑在了桌上,嘴里嘟囔道,“林庭逸,从小到大就咱俩玩得最好了,可你现在不是成了心的坑我吗?”
林庭逸但笑不语,心里叹息道,也幸亏还有一个从小和他肝胆与共的表妹啊!
“你什么时候走?”半晌,齐静沅恹恹地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林庭逸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要不要先回一趟家啊?还有,你要去哪啊?总得让我知道一下吧!”齐静沅眨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看向他。
林庭逸起身,背着手站到窗前,眼神似是飘到了远方:“我也不知道会去哪,总之不会有事就是了!你就当我是出去游学了!”
回忠国公府?那他还能悄悄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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