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正堂里,几乎是城阳侯府所有有名望的长辈皆是齐聚一堂,城阳侯徐茂杨和徐夫人二人皆是冷着一张脸闭口不言。
而首座之上,徐家的老夫人也就是徐茂杨的母亲将手中有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磕,黑着脸沉声指责道:“你们夫妻二人是怎么教女儿的?眼看着和荣国公府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现在居然这么大的漏子!”
“就是!”徐氏的弟媳、徐家的二夫人也在一旁幸灾乐祸道,“母亲,最近白家那边跑定王府跑得可勤了!可咱们呢,明明私下都通过气了,可眼下倒好,就像老死不相往来似的!”
徐二爷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在这火上浇油了。
徐二夫人冷嗤了一声,悠叹着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母亲,”徐茂杨恭恭敬敬地朝着徐老夫人行了个礼,“荣国公府原本打算前来下聘的日子还有几日,现在也只是定王妃和白家的人走得近了些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然而,徐茂杨这般说辞,显然对他自己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徐老夫人直接拍了一下桌子,转而将矛头指向了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徐子衿:“子衿,你来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人家不快了?”
普济庵里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出来,至少徐老夫人并不知情。她也是听得徐二夫人提到白家的事儿这才将大家全都召集了起来的。
徐子衿低着头抿唇不语。
她能说什么?难道说她怀疑叶卿岚和霍云歌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然后一时气愤要害了霍云歌的性命?
徐夫人微微扯了扯唇,恭敬有礼:“母亲放心,明日我便带着子衿亲自去找定王妃。再怎么说,荣国公府和定王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不会做这种朝令夕改的事情。虽然子衿和荣国公的亲事并未正式定下,可差不多大半个定京城的人都已经知晓了咱们两家就要结亲了。子衿已经是叶家的人了,就算他们荣国公府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反悔,那也得看咱们答不答应!”
“哟,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定王府那是什么人家呀?皇室贵胄!荣国公又是朝中新贵,咱们和他们拼上去,那不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么?”徐氏在一旁不屑地讥讽了一句,“要我说,定王妃也不像这种随意就会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人,定是你家子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这才让她生了厌恶的。要我说,当初你就该带着我们家筱晴一起去参宴,这说不准还能被定王妃看上呢!”
徐二爷怒了一声:“你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我们家筱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里差了?”徐二夫人不甘示弱,“再说了,都是姓徐的,到时候有了好处大家不都有份吗!”
说来说去,徐二夫人就是不忿她自己的女儿连个机会都没捞着。目光嫌恶地觑了徐二爷一眼,都是这不思上进的男人,不然她怎么会连带着筱晴去参加宴会的资格都没有!
“够了!”徐老夫人被吵得脑仁儿疼,有些疲倦地对着徐茂杨夫妇道:“老大、老大家的,这事儿,你们一定得尽快解决,别临了临了还出了什么岔子。老大家的,明天你赶紧带着子衿去找定王妃,不然外面都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子了,出门我都没这张老脸!”
徐夫人拉着徐子衿点头应下。
“娘,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怎么现在弄得好像全都是我的错一样!”母女二人一回到屋里,徐子衿就委屈地坐到了桌边。
徐夫人将门掩了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这个单纯的女儿:“你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要是给你爹听到了,说不得又得像刚刚那般发火了。你说说,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遇事要冷静,凡事多思虑一番,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那遇到那种事情我怎么冷静啊!”徐子衿瘪着嘴,“你都不知道,于馨说的那么真。更何况,我也亲眼看到了卿岚和那个霍云歌之间关系亲昵!”
“闭嘴,你还说!”徐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严词厉色道,“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先不说,你说的于馨的话是真是假。就算她说的是真话,你觉得荣国公这种朝廷里的未来新贵会犯这种千夫所指的罪责吗?先不说别人,单是从叶家出来的太后娘娘还有定王妃,她们允许叶家有这种黑点?若是霍云歌和荣国公之间真的有什么的话,首先她们就不会同意这个认妹的事情!”
定王妃何等精明,怎么会让这种随时毁掉荣国公和叶家的可能性存在!
被徐夫人这般理智地剖析了一番,徐子衿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
“那……那,娘我要怎么办?我差点儿害死了霍云歌,卿岚肯定不会娶我的了,我要怎么办?”徐子衿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徐夫人双眼一眯:“你别怕,娘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这种退亲的丑闻怎么能发生在城阳侯府、发生在她女儿身上?
“对了,娘,是于馨,于馨她要害我!”徐子衿总算记起了那日煽风点火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于馨故意和她说那些话,她怎么可能冲动之下做出那种伤天害命的事情!
“于馨死了!”徐夫人静静地道。
“什么?”徐子衿一骇,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几日她一直闷在家里,要么是在害怕,要么就是在诅咒霍云歌,压根就没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于馨她怎么会死?
徐夫人上前握住了徐子衿的手:“你将那日的情况再与我说一遍。”
肯定是漏掉了一些什么,单凭于馨一个人哪能筹划得这般缜密!现在看来,大约此事和白家那丫头脱不了关系。
现在看来,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可不就是白莲婳了么!
“夫人,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芷薇在门外禀道。
徐夫人走过去将门拉开:“什么信?”
芷薇摇头:“是门房那里送来的,只说送信的是个小乞丐,还是要亲自交到夫人手里。”
徐夫人微微一愣,接了过来,吩咐芷薇先行退了下去。
“娘,谁送的信?”徐子衿走过来看了看。好奇怪,信封上连个署名都没有。
徐夫人拆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欲知普济庵一事详情,今晚戌时,惠风茶楼一叙。”
“娘,这人是谁?”徐子衿眉头紧蹙,声音有些急切。
徐夫人则要冷静得多,微微思量了一会儿:“今晚我去见了便知道了。”
“可是……”徐子衿担心会不会是什么圈套。
徐夫人勾唇:“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对方费尽心思要约她出去,想必是为了图谋什么,而这……大约可能和荣国公府有关。她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徐夫人胆子也大,只是和徐茂杨商量了一番,带着两个丫鬟便去了。
在看到包间里那个闲适煮茶的侧影之后,她有些惊讶,没想到约她出来的居然会是个小姑娘。
吩咐两个丫鬟守在门口,徐夫人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人的对面,待看清她的样貌之后,脸上溢满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她?
这姑娘她有印象,当初定王府那场赏菊宴她还是印象深刻呢!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毫不起眼甚至被打了都无法还手的李玉婉!
可显然,在见到李玉婉的这一刻,徐夫人就知道她之前看到的并不是李玉婉的真正一面。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简单!
“城阳侯夫人!”李玉婉浅笑着点了点头,将面前刚刚煮好的茶倒在杯中推到了徐夫人的面前。
徐夫人也不含糊:“李姑娘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如此沉稳、如此大气,若是她的子衿也能这般,她就用不着替她操心了!
李玉婉浑不在意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贬:“玉婉也很佩服夫人的胆气!”
毕竟,不是哪个养在深闺的贵妇人都有这种胆魄的,敢只带着两个丫鬟就来赴约。至少,她那胆小的娘亲没这个胆子!
“李姑娘,咱们名人不说暗话!”徐夫人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起了今日的来意,“你信上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玉婉笑了笑:“既然夫人爽快,那玉婉也不绕圈子了!只不过,我希望夫人能答应玉婉一个要求。”
“你说!”目光暗含警惕。
“我希望徐姑娘顺利嫁进荣国公府之后,能做主将我纳为国公爷的贵妾!”
纳为贵妾?也是,李玉婉身份卑微,即便是此次救了霍云歌,也没能得了定王妃的眼。这可不,听说的确是在荣国公府住了几天,可现在已经搬回去了,赏赐倒是拿了不少。
这么想想,她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帮她们然后在子衿这里讨个好也很合理。
只是,徐夫人并没有一口应下,让李玉婉做妾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姑娘心思看着就不简单,子衿将来未必是她的对手。
“李姑娘,你不妨先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若是能帮到子衿我自然会答应你。”
李玉婉却十分坚持,且笑容得体:“我希望夫人能先立个字据,不然到时候若是我将知道的线索说出来之后,您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徐夫人顿时黑了脸,果然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难怪定王妃看不上她!她堂堂城阳侯府人会说话不算话?
“好,依你所言!若是你敢骗本夫人,我们徐家可不是你们区区小官之家能惹得起的!”徐夫人虽然态度不好,但是之前对李玉婉的一些怀疑却打消了不少。
看她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掺合其中,大概是无意中从哪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才眼巴巴地来找上她好为自己谋利!
看着眼前的白字黑字以及徐夫人的画押,李玉婉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待墨迹干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折到了自己的怀中,这般宝贝至极的行为又惹来徐夫人一阵强烈的鄙视。
李玉婉正了正色,态度也严肃了不少:“于馨背后的人是白莲婳!”
徐夫人眼中锐利尽显,果然是她!不过,她还是保留了一分谨慎:“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娘信佛,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陪她去一趟普济庵,有时候还会留下来歇一宿。就在徐姑娘和霍姑娘去之前的一次,我曾在夜里撞见过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熟悉,正是从于馨的禅房那边出来的。那时候没有多想,直到后来出了这么多的事,我才想起那晚的那个身影,看起来和白姑娘十分相像。”
李玉婉这番话徐夫人还是有些相信的,于家那丫头见天地就跟在白莲婳身后,几乎是惟她之命是从。可是,仅凭这一点,又能说明什么?
就算她相信了李玉婉说的话,可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不是么?难不成就凭这段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让人相信这次普济庵的事是白莲婳给他们家子衿设下的一个圈套?
哎,要是于家那丫头还活着就好了!
李玉婉知道这话并不能完全说服徐夫人,又下了一剂猛药:“我觉得,您不妨从徐姑娘身边的丫鬟下手试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子衿身边的几个丫鬟特别是贴身的两个芷薇、芷晴,可都是她亲自挑选的,从小就长在徐家,怎么可能有问题?
再说了,这些李玉婉又是从何而知的?
“徐夫人,你不用怀疑我,我只是根据常理分析而已。为何徐姑娘约霍姑娘出门哪里都不去,偏偏就去了普济庵?我觉得……说不准就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闻言,徐夫人恍然大悟。是呀!她这几天一直想着能不能从普济庵那里查到些什么线索,却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子衿从来就不是爱好礼佛之人,就算要约霍云歌出来,也该是去茶楼或者是首饰坊这些地方才是啊!
“李玉婉,你很聪明!”徐夫人话里有话,“这些事情旁人只要用心推敲能想到也不难,但你却很好地利用这些给自己谋取了好处。”
凭着李玉婉的身份,她没有立场亦没有资格去指认白莲婳,而他们徐家,却恰好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将一切真相公之于众。算起来,李玉婉倒还是占了他们的便宜!
也罢,既然答应了她,就不会反悔。到时候等子衿进了荣国公府之后会让她进门的,只不过,此女若是留下必成后患,定要今早解决。
这样想着,徐夫人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意。
二人各怀鬼胎,都认为对方必在自己掌握之中。只是,到底谁才是最后那只黄雀,一切还尚未可知。
徐夫人离开之后,李玉婉从胸前将刚刚那张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约契慢慢抽了出来,缓步走到了烛台前。看着手里逐渐燃烧起来的火焰,她嘴角的笑容阴寒无比。总有一天,她这个小官之女会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名门夫人匍匐于她的脚下!
……*……*……
翌日上午,国色坊。
叶卿清与白家母女坐在雅间内,命人将刚刚出来的胭脂新品全都拿了一份送进来。
白夫人一脸殷勤地对着叶卿清笑道:“还是王妃娘娘眼光好,当初国色坊刚刚开业时便选中了这里,如今京城里几乎所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认准了这国色坊呢!”
叶卿清浅浅地笑了笑,不达眼底,看着安静地坐在一边的白莲婳:“如白姑娘这般天生颜色就好的,倒是给国色坊增色了不少。”
白夫人连连谦虚,可那稍显圆润的脸庞上怎么也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而白莲婳则依旧得体地坐在一旁,娇羞地低下了头去。
这些日子,京城里的流言她不是不知道。
都说定王妃看上了他们白家,而徐家之前那门婚事毕竟没定下来,或许已经做不得数了。
虽然叶卿清并没有对她们许下什么承诺,可白莲花却是相信了这个传言的。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徐子衿犯了多大的过错,可原本她还在气恼着自己被李玉婉算计了,但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不过也是,凭着李玉婉那卑贱的身份,就算是救了霍云歌又如何,山鸡永远都成不了凤凰。该是她白莲婳的,就怎么都跑不掉!
“王妃,城阳侯府的徐夫人和徐姑娘在外求见!”如兰掀帘走了进来。
白夫人脸色一变,这两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上赶着来讨好的?
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叶卿清,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时间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让她们进来吧!”叶卿清淡淡地吩咐道。
徐夫人进来的时候脸上并无什么起伏,只是微微瞥了那坐在叶卿清身边的母女二人一眼。桌上摆着不少清香雅致的胭脂水粉,看来外头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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